第41章 勇敢
受害者的调查工作进行的比想象中困难，孙倩文几人根据视频中受害者的相貌特征，在全市相似年龄段的女性大数据库中进行对比筛查，光单个人相似度达90以上的女性就达5-7人不等，7个受害者，可疑对象近50人。
成曜将情况反映给上级，当天就收到同意支援的回复，警队在最短的时间内尽最大可能完全联系调查了这些人，然而，这近50人中，只要3人承认自己是视频中的受害者，还有2人态度模糊。成曜一组，重点跟踪这5人。
第一个主动到警局的女孩叫作闫珊珊，大四在读学生，闫珊珊和视频中的她不太一样，她瘦了许多，齐腰的长发被剪成了齐耳短发，漂亮的大眼睛被厚重的镜框遮住，弓着背，整个人精神不太好。
林希发现她对男性有些排斥，从一进门开始，看向成曜、李成一行男人的目光，带着警惕和防备。林希和成曜说了自己的想法，成曜很快同意，由林希和孙倩文和她沟通。
林希没有选择审讯室，而是找了个阳光不错的小会议室，她和孙倩文也没有与她对立而坐，而是选了个l的座位，相邻坐着。
“你好，我叫林希。这位是我的同事，孙倩文。”林希声音温和道。
闫珊珊眼神闪烁地看了看四周，最终落在她身上，弓着的背脊稍稍直了些，她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轻：“你好，闫珊珊。”
“听说你还在读大学？什么专业的？”林希问道，带着善意的笑。
闫珊珊咬了咬下唇：“……英语。”
“挺好的，以后想做什么？翻译？”
闫珊珊摇了摇头，半晌，轻声道：“我想当老师。”
林希眼角微弯，认可道：“老师是个很有意义的职业。”
“我也这样觉得。”闫珊珊说道，理想的职业被认可，她似乎有些开心，连着看向林希的目光都少了许多防备。
林希微笑着，将茶水递给她，又和她聊了些学习的事，见她情绪渐渐放松，才进了主题：“我听说你当初就报了警，而且还是我们寻找的受害者中第一个承认自己受害的，”顿了顿，她试探道：“你和陆泽海怎么认识的？”
听到陆泽海这个名字，闫珊珊条件反射地拉进身上的衣服，六月的天气炎热，她却穿着黑色长袖t恤。“在酒吧……”她开口，声音有些哑：“我们几个舍友一起去的，我们都没去过酒吧，那天刚好小静生日……小静也是我舍友，我们关系很好……我们找了个卡座喝酒，陆泽海主动过来和我搭讪说想交给朋友，还帮我们这桌的单买了……”
男人长得不错，谈吐也很有礼貌，闫珊珊当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他对自己有些好感想认识一下，为此还有些不好意思。她和几个舍友只在酒吧待了一个小时就走了，在酒吧门口等车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陆泽海，他开了一辆大奔在她门前停下，自然又绅士地提出送她回家。
舍友开始起哄，闫珊珊有些不好意思，最后盛情难却地上了陆泽海的车。
“在车上的时候，他给了我一瓶水，那瓶水看着并未拆封，我没有多想，就打开喝了，没过一会儿，我就觉得脑袋沉甸甸的，之后……”闫珊珊闭了闭眼，眼底尽是痛苦和悔恨：“等我醒来，酒店里只剩我自己，我身上，我身上……”她咬紧嘴唇，说不下去。
林希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都过去了，过去了！”
闫珊珊神色晃了晃：“我在酒店哭了一会儿，然后报警了。”
林希目光深深的望着她，声音又轻又温柔，还带着鼓励和认可：“你很勇敢。”
闫珊珊表情僵了僵，半晌，她垂下眼眸，自嘲道：“勇敢的话，我当时就该坚持报警……”
“我相信你不是自愿的，对吗？”林希道，眼底带着信任和关心。
闫珊珊看了她一眼，只着一瞬，孙倩文注意到，她的眼眶红了。
林希回望着她的眼，声音幽沉：“有人阻拦你？”
闫珊珊抬头，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重新看向林希，眼里闪烁着恨和坚定：“是。”她承认，喝了口水，端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
“谁？”
闫珊珊双手紧紧捧着杯子，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我爸妈，他们说报警了别人就会知道，那样我名声就坏了，以后会嫁不出去……报警是他们撤销的。”
孙倩文记录的笔停住，当了警察多年，这种父母她不是没见过，担心名声，顾忌面子，害怕嫁不出去……这也是女性被侵犯案里多数受害者不愿意站出来的最大原因之一。孙倩文不理解，难道不说出来就能代表事情没有发生，受害者的伤害就会消失？
不会！
受害者依旧会背负着那份伤害，独自痛苦着，而伤害她的人，却生活的好好的，甚至继续害人！
“他们私自撤销的？”林希眉头狠狠地皱了皱。女孩镜框下的眸子下藏着深深的恨意，她的父母，究竟还做了什么？
闫珊珊摘下眼镜，擦去上面的雾气，她的眼睛很漂亮，只是这双眼睛，黯淡无光。半晌，她迟缓又沉重地点了头，声音平静地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回家后我闹着要报警，他们把我手机砸了，为了防止我报警，还把我锁在了卧室里。”她重新把眼镜戴上，扯了扯嘴角：“后来见我坚持报警，我爸才和我说了实话，陆家给了他们五十万，条件就是撤回报警……”
“珊珊，你聪明点，这事儿真出去了你以后还怎么见人，他们既然给了钱，就算了吧。”
“你这孩子别钻牛角尖，也怪你自己不长心眼，才被人这样了……唉，五十万也算补充你了，等你结婚的时候，妈拿出二十万给你做嫁妆。”
闫珊珊当时只觉得眼前的父母陌生至极：“二十万？”
“你哥快结婚了，买房子还缺些钱，你们两兄妹从小感情好，这钱就当你帮他了。”
闫珊珊听她爸妈很自然的这样说，觉得可笑至极。他们用五十万卖了她，还拿了其中三十万给其他人！
“珊珊，听妈妈一句劝，这事儿，你就当谈了场恋爱吧。”
“谈恋爱，妈，你和强/j犯谈恋爱吗？”
啪，一巴掌狠狠落在她脸上，打去了她的所有骄傲和希望。
闫珊珊从回忆里回过神，脸上仍能感觉当时火辣辣的疼。她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我当时居然真以为他们只是为了我好……我真蠢。”
孙倩文听着她的叙述，眼底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林希注意到她的情绪，微不可见地压了压她的手，示意她冷静，目光却始终看着闫珊珊，心疼地肯定道：“你做的没错，错的是伤害你的陆泽海，是在你最需要帮助时遗弃你的父母。闫珊珊，你真的很勇敢，无论是你当初选择的报警，还是今天站出来说出自己所受的伤害，都是令人佩服的。”她伸手，重重地握住女孩瘦可见骨的手，温柔而有力的捏了捏：“你没有错，该受惩罚的，不是你。陆泽海已经死了，那是他的报应。而你的人生，也该重新开始了，未来，会有很好的人很好的事在等你，你会成为一名很优秀的老师，相信自己，嗯？”
闫珊珊愣愣的看着她，镜框下，死气沉沉的一双眼缓缓升起雾气，最终化成泪水，自她眼角滚落。“我能抱抱你吗？”半晌，她压抑着悲伤轻声道。
林希二话不说抱住了她，瘦的皮包骨的女孩靠在她怀里，无声地落了泪，一颗接着一颗，放肆地发泄似的。林希轻轻抚摸她的短发，嘴唇在她耳边轻柔又坚定的重复：“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你可以的。”
半晌，女孩从她的怀抱出来。
孙倩文递给她一张纸，看她的目光都是心疼。
闫珊珊摘下厚重的眼睛，擦去眼角的泪痕，对着林希和孙倩文真诚道：“谢谢。”她将镜框放入包里，抬头对林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会重新开始的。”
林希和孙倩文将闫珊珊送出警局，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成曜、李成和王缒都没了踪影。两人互看一眼都是莫名，“什么情况？”孙倩文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成曜打电话，却看了他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眼皮跳了一下。
林希注意到她的神情，皱起眉：“出事了？”
孙倩文看向她：“郑媛艾失踪了。”
林希和孙倩文往医院赶得时候，林希才发现成曜也给她留了言，和发给孙倩文的差不多，只是还多了一句，让她别忘了吃饭。
林希看着那句简单的嘱咐，莫名地觉得心暖。
车上很安静，这还是林希和孙倩文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气氛，有些尴尬。
“那什么。”孙倩文先开了口，语气有些别扭：“我们和解吧。”
林希愣了愣，笑了。
孙倩文被她这突然一笑憋红了脸，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林希抿了抿唇，收回笑，一本正经道：“嗯，和解。”
孙倩文张张嘴，将目光转向窗外，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