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楚子航的状况比我预计得还要糟一点。
各种意义上。
我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边毫不留情地钳住正在发疯的人的下颚。
“对不起啊会长。”我说着歉意的话施展着大不敬的行为,在堪称狭隘的车内,我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上去,尽可能控制住楚子航。
龙血让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几乎持平,可我的力气再怎么样也不是整日挥刀的楚子航比得过的,更何况对于刀客来说,手是相当重要的。
因这顾虑,我也就地利勉强沾得上。
还好楚子航没完全丧失理智,认得自己人,不然我可拖不住。
他腹部的伤口看不清,我无从判断其严重程度,可根据书中的描述和鼻尖越来越重的血腥味让我觉得十分不妙。
他的精神状态也是。
我原本是打算处理他的伤势后再解决他的精神状态,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更担心校工部会不会发现异常。
但要说他有多抗拒多挣扎也有点过了,相反,他完全能称得上乖巧无害,不然我也不会在我顾忌这顾忌那的情况下还能控制得住楚子航。
书本案例,视频影像,乃至亲眼所见都无不告诉我丧失理智的死侍有多可怕。就算楚子航现在的情况谈不上疯狂,我也要对他保持该有的警惕。
我小心把头抵在楚子航的颈窝,额头触及的并不是温热的体温,而是浸透了雨水的鳞片。
我的手依然死死卡着他下巴,在蛇的作用下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逐渐放松,然后再忽然绷紧。
精神阈值已滑落到安全范围,初步判断楚子航恢复了一定的自我意识,并对如今的情况有了清晰的意识。
放心,会长。你还是纯洁的黄花大闺男。
我慢慢松开手,滑落到他的喉咙处缓缓捏紧,是让他能够发声的程度。
我勉强支起身,借着体位优势居高临下看着脸上还残留细小鳞片的楚子航,面无表情开口:
“我和你在学院食堂里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
“呃。”我能感受手掌下声带的震动,他说:“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是在火车站。而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嗨’”
我大为震惊:“不是,原来你记忆力还真那么好啊?!”这陈年往事我自己都记不太清,只隐约记得跟他聊天说了英文。
我对此肃然起敬,并下了结论:
鉴定完毕,安全。
我看他恢复神智,也不再拖沓,虽然鳞片未消,眼中负面情绪没退,但我自信自己的判断和楚子航的自控能力,直接上手掀了他衣服查看伤势。
换普通人挨这一下他们大概率会倒地不起并且要尽快送去icu,但放楚子航身上,他反而活蹦乱跳而且没有喊疼。
龙血的确是个好东西,但我不建议他经常这样。
血涌出得太多了,我拆开卫生巾吸走过多的血,楚子航看着我的动作问我这个是止血的吗?
“不,这个只是吸血的,没有止血功能。”就算没有蛇,我也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如果你想用它按在伤口处,只会体会到失血的感觉。”
哪牌子的卫生巾是用来止血的?就算是杂牌都没这功能。
然后我冷酷无情地叫楚子航自己去处理伤势,医药箱在旁边的驾驶座上,自己则下车去和帮手们寒暄周旋。
雨下得依然大,校工部的精英们像一堵墙一样围在车前。
真像个□□。我想。
“楚子航呢?”
“腹部受伤,还在处理伤口。”
“为什么他没有按规定时间下来?”
“遇到了计划外的事,出了点波折。具体情况我已上报于曼施坦因教授。而且他按照限定时间离开大楼。”
“诺玛说监控录像里疑似出现了死侍,你有没有看见。”
“没有。如果他出现我想我不太可能保持体面。”
“那你衣服上的血迹怎么回事?”
“他受伤了,我处理的时候不小心粘上的。”
“你之前说楚子航按规定时间离开大楼,中间的时间足够你帮他包扎伤口,什么伤口需要这么长时间包扎。”
啧。
“伤口处进了玻璃,我需要挑出来。但是车内光线昏暗,我的搭档不便行动,所以处理得慢了些。”我作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挑眉反问,“有问题吗?”
我游刃有余地应对,对他们提出的问题,我也尽量滴水不漏地作出答复。
可他们执意要看一眼楚子航。
我忍不住咬牙: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的消息!
让楚子航给他们看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雨大,隔着一段距离能看不见他眼角和下颚残余的鳞片,可我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突然凑过来仔细观察。
他们要看楚子航,我拿着各种理由不让他们看,他们说那他们过去看,我也不让,说他受伤严重也累了,需要休息。
“我是他搭档,我更了解他现在的情况!”我冷冷地说,“由我代为交谈也是可以的。”
可楚子航需要时间,而我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如果他们放弃不看,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合理的借口挡不住他们越发严重的怀疑。
我看着为首的人越发不耐的神色,心知我拖不了多久。
我在心里骂骂咧咧,不是在骂是谁啊整不靠谱的猜测连累我和楚子航,就是在骂学院里的人。
我平复情绪,组织好语言重新开口:“我……”
校工们的目光忽然越过我,看向背后的车。
头上的雨停了,余光瞥见了楚子航。一手撑伞一手拿着装着资料的密封箱,脸色是失血过多后的苍白。
乍一看是正常的脸,可我却瞧见他下颚处还未完全褪下的鳞片。
不过以他们的身高,想必是看不见那处的异常。
“任务完成,资料在这里。”楚子航向他们示意自己手中的东西,语气冷淡,“听说你们看见了死侍?在哪里。”
我顺势撩开湿透了的头发,三分的底气被我演成十分——我才想起楚子航的黄金瞳对除我和路明非外的所有人都起着威慑作用,谅他们也不敢在他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坚持检查。
我说:“也许,前辈们只是担心我们的安全。”我习惯性地同楚子航唱双簧,在说完后后知后觉我们面对的不是任务对象来着。
我:“……”不过好像也没差。
我在一旁愣神,楚子航已经三言两语地把校工们打发走了,半点没有面对我时不听劝的劲头。
在他们坐着来时乘的货车离开后,楚子航的身体身体晃了一下。
我急忙扶住他,架着他送到后座。
还好他好好包扎了伤口,刚刚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带来的不适。
至于楚子航的失血问题……
“楚子航,你血型是什么?”
“a。”
好巧,我也是。至少之后楚子航失血问题和暴血后的污血问题能解决了。
莫名的,我居然幻视自己是以前娇妻文学里不长嘴爱奉献自己的女主。
我平静地把方向盘打死,狠狠踩下刹车。车轮胎在油柏路上留下了深色的车辙印,我在将方向盘打回后再重重踩下了油门。
可苦了楚子航,原本应该躺平休养的病患现在被迫抓着把手,好让自己别像个不倒翁一样东倒西歪。
“……你在生气?”
“没有。”我心平气和,“我没有生气。”
只是觉得不吉利。
虐文女主虐心就算了,还抢人钱财,动不动就家破人亡,逼人死路。实在晦气。
这一路上我多么风驰电掣一路上火花带闪电,下车后我就有多狼狈。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开的车都会晕啊!
在楚子航回去拿行李的空档,我扶树呕吐,脸上乱七八糟糊着泪水雨水和口水,妆也花得不成样。
我含混着骂了一句,在楚子航出来之前把自己收拾好。湿透的衣服和头发暂且不管,只管把脸收拾干净就成。
“阿嚏!”我揉揉鼻子,都说一想二骂三念叨,排除掉我身体抵抗力忽然变低的意外因素,那就是我妹在说我了。
骂得好脏,把我念叨得都打喷嚏了。
我毫无内疚感的把锅直接扣我妹头上,隔空谴责她,吸吸鼻子,低头写着这次的任务报告。
我记得前段时间写了类似的,让我找找被我放哪里来着……
等楚子航提着行李出来,我一看这任务报告写了大半,就只差收尾部分了,索性把平板递给楚子航叫他帮忙补下后续。
他接了过去,看了一会儿,抬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自己受了伤,看文字觉得头晕脑胀并积极揽过开车的重任。
文书工作的确叫人头疼。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把平板收回来,自己下车坐到后座,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您请。
楚子航现在开车倒不快了,可能是因为我在后面埋头写报告。
在补完最后几句,路明非也恰好冲到了副驾驶座。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和要哭不哭的表情,把“今晚约会想必很愉快吧”的语句咽了下去。
失恋的男孩该怎么安慰?
我还在想着该如何把路明非的注意力从他失恋的事上扯开,没想到路明非先一步调整好心态,扯着嘴角向我们问好。
不太确定是否是因为有不熟悉的学姐在这里而强迫自己调整状态。
我收回自己看向餐厅落地窗旁边的人影的视线,看着路明非微微一笑,“你看起来有点糟糕,需要我帮你抬行李箱吗?如果你想要一个临时小蜜,我也可以客串一下。”
路明非显然易见地呛了一声,打着哆嗦拒绝了我,连连说不用了师姐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你了!
这不符合s级应享受的待遇。
我再次看向餐厅落地窗的身影,她在熏出一小片白雾的玻璃上,画了个微笑的简笔画。
应该是为初恋女神最后留个好印象?
我没有下去,看着门口的侍者上前把他的行李箱放入车子的后备箱。
服务还行。我评价,就是有点不太积极。
我恹恹地坐了回去,检查这次的任务报告是否有遗漏的地方,准备检查完后递给路明非让他签个名,表示他已参与此任务。
就算被发现路明非没有在也没关系,教授们能理解的。
楚子航正在跟路明非聊天,说是聊天,但光听楚子航的声音,就让人觉得他在说什么正经的学术报告,而不是在和路明非聊他的感情问题以及主动对他说明餐厅包场是谁出的大力。
在聊起陈雯雯是怎么被楚子航邀请来后,路明非好奇询问会长邀请女孩吃饭都是这样吗?
楚子航点点头。
“那邀请师姐……我是说你在邀请你搭档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忽然被cue。
楚子航:“吃饭一般是她提,我有的时候顾不上。”
是的,比如你作为一个酷哥我作为你助理是时候;比如我扮作你女友挡你烂桃花的时候;再比如当我们是异父异母的兄妹的时候。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诚恳说,“师兄。”
“?”
“师姐的脾气是真的好!”
楚子航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附和:“她脾气一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