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场突如其来的龙族入侵,以康斯坦丁保护老唐死去,老唐被刻意放走落幕。
戒律还没开启,我迫不及待先一步断了跟楚子航的联系。
主要是担心蛇又失控。
我盯着脚下的窗户好一会儿,左看右看也没想出该怎么在不走光的情况下下去。虽然是穿了打底裤,但就这样爬下去心里还真有点别扭。
还是先把其他东西扔下去吧。
但是距离有点远,我没把握能一下子扔进去。
我磨磨蹭蹭转身,试探性把脚往下探。
窗楣跟屋檐的距离稍微有点远,其高度差也就跟我的身高差一个脑袋的高度。好在墙壁上有许多凸起凹陷的地方来供我下脚,让我不至于因为这离谱的高度下不去。
感谢主楼这个地方没有刷漆填平。
在确认自己的脚触到窗楣后,我伸出手把刻意放在挑檐边缘,甚至将物体的部分体积悬空好拿取的木仓和黑箱子拿下来。
缓缓蹲下身子,一个个把东西扔进去后,再慢慢的把脚往下踩。
好在这一漫长的过程中没人来找。
“才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变得更傻啦?”
我抬头,看见有一位穿着西服的小男孩姿态酷拽,帅气的单脚曲起坐在屋檐上。
思绪变得迟钝,大脑运转迟缓,我只能维持着挂在窗楣上的动作,呆呆的看着那个男孩。
我好像认识他。
但我没见过他。
他没听到我回答,也不恼,脚往墙上一蹬,借力从屋顶上下来,但没掉下去。他这个人飘浮在空中。
他嬉笑着凑近我,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我能清楚的听到他说的话,却无法理解字与字之间连接起来后的意思。
我很努力去听,但大脑却把接受进来的词语擅自扭曲打乱。
最后一句话,我终于听懂了。
他说:“你也对扮演人类这个游戏上瘾了吗?”
他在说什么?
我本来就是人类啊。
口袋里嗡嗡作响的终端拉回我的注意力,我慢吞吞的眨眼睛,蓄在眼眶里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目光落于窗外还没熄灯的建筑物上看了几秒,大脑缓慢的翻腾出我艰难爬下来的记忆,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后,我掏出终端看来电者是谁。
楚子航。
脑袋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缓慢运转,我看了半天才认识上面写的是什么。
会长给我打电话了。
手指有些僵硬,但不妨碍我按下接听键。
“会,长?”
“是我。”我听到终端里隐约的背景声,好像是有人在说话。“你在哪里?”
我花了一点功夫才把他说的话在大脑里编排为我能听懂的意思。
“我,在主楼……”我很费力的回答他,明明是用了十多年的母语,此刻我却像是刚掌握这门语言不久的外来者。
“抱歉,失陪一下。”这话说得有些模糊,好像有人刻意堵着声音接收器一样。我也只能听见隐约的电流声和模糊不清的人声。
难以运转的大脑分析不出更多的信息,我站在原地,不作思考。
“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好,”等那头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我的思绪也流畅不少,“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蹲下身体,用肩膀和侧脸夹着耳机捡起木仓和黑箱子,“可能……是我不小心看见了那条龙的眼睛。”我故意把话说得慢一些,不让他发现我的异样。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问。
他认真的回想,“不,身体没有异样。蛇向你传递了什么?是它影响你了?”
我敛眉,抱着东西离开走道。空荡荡的廊道里回荡着我的脚步声,我开口道:“在蛇链接上你后,我单方面被强制同你共感。简单来说就是你感受到的一切我都能感同身受。”
随着我说得话越多,我的话不再像几分钟前那样滞涩磕巴,并且为我之前的失态打补丁。
“我怀疑自己的言灵在靠近龙王的一定范围内失控了,才反馈给我比你感受到强数倍的感官。”
我不了解言灵蛇在因外因强制失效后使用者是什么情况,好在康斯坦丁的出现和我的语焉不详足够其他人为我的行为找借口。
我收回心思,低声道:“我不能确定你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楚子航听了我说这么长一段话,率先询问我的身体情况:“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种情况下我该要感动一下,但我一不小心想起了前段时间做任务昏天黑地的时光以及差点把我压榨到虚脱才回学院的楚子航。
我一时竟不知他担忧我的身体是出于搭档情还是遗憾自己的想法不能付诸于行动。
不,我怎么能这样想会长呢?他应该是属于前者。
我含糊其辞:“可能睡一觉就好了,好歹我也给你做过几次疏导,这次应该也一样。”
走出主楼,随手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刚好路过的校工,碍于电话还在接通,我不得用肢体语言示意自己的歉意和意图。
余光瞥见了站在草坪上愣神的路明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看得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心慌胸闷,破天荒的匆匆敷衍完另一头的楚子航后就上前搭话。
只是为了抓紧时间给他补充常识,以及为他之后的遭遇提前给他预警。我对自己这么说。书中部分时间线有些模糊,而且我也没特别注意一些时间点,不过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路明非。”
我猜他现在不太想被人打扰,可谁叫我鬼迷心窍一时冲动上前。叫都叫了,总不能对他说嗨你好你是不是要去吃夜宵之类尬聊。
在路明非看向我之前,我率先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整理好,冲路明非露出微笑。
“现在你有空吗?”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时连自己准备好的话题都忘了,“介意跟我聊聊天吗?或者给你补补这个世界的常识?”
他点了点头。
那该从哪里说好呢?
想到不久后他遇到的各种龙王,我简单的介绍了一遍四大君王的体系和他们所掌握的能力——当然,学院还没厉害到那种程度,只是依照剧情和我记得的言灵大概提了几句。
“师姐,你对龙怎么看啊?”可能是因为之前把枪对准康斯坦丁时心里涌上来的情绪还没褪去,他鬼使神差问我的看法。
我没忍住,挑眉看他。
我实在没想到路明非的胆子有这么大,敢情他那位室友没有给他科普这个学院里疯子们对龙类的深恶痛绝吗?
我保持脑袋不动,不动声色看向周围人的情况。好在康斯坦丁造成的影响不算大,但也绝不算小,至少我看见有不少人看着地上焦黑色的脚印,破碎的玻璃和被烧得像换毛时期动物的植物一脸犯难,他们没有看向路明非的方向,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他惊骇世俗的言论——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对他而言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主动领着他走远一些,“没什么想法。”
我平静到堪称冷漠的回答他,“我想你应该从芬格尔学长那里知道我的事,我对那些龙啊,仇恨啊,血之哀啊都没什么想法。”
“不过这话可不能和其他人说,除了你和我,这里的人有一个是一个,都是恨不得把龙王死侍欲除之后快。”我对他说,让他别把什么都往外说。
“其他人要是听了这话,可是会向你喋喋不休的说祂们犯下的诸多罪恶的哦。”
“诸多罪恶?”
“他们原话中的一部分形容。”我说。不太想和他说学院里其他人对龙族的厌恶痛恨,虽然他以后会知道的。
大脑吵闹着需要我为之提供更多的糖分,身体也期期艾艾提议要休息,胃也做些小动作企图提醒我晚上还没吃晚饭。
饿了。
我忽然站定,扭头对路明非说我们去食堂吧,师姐请客!
路明非被我这急转直下的话题弄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应了声好,被我迅速的拉去食堂吃夜宵。
——
可能是来得时间太晚,食堂只有德国菜。
没有甜食。
我不自觉抿嘴,最终屈服于身体的懒惰和闻到香味时升起的馋意。我拉着路明非说这次不算,我下次请你吃更好吃的。
他说好。
路明非拿着个大盘子,往里面夹着猪蹄、德国香肠肉丸子和炸肉排。
我跟在后面也跟着夹,看了一下午的文件吹一晚上的风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不得多吃点?来到甜品区,我顺口向服务生询问能否做些甜品。
“实在不行就算了。”我说。
大不了回寝室补充一下,又不是一定要在食堂里吃。
但……我好像一不小心说错话了。
他仿佛被我刺激到了,立刻向我表明这食堂里什么菜什么甜点什么时刻都有,绝不存在没有这种情况!
“请问您想吃什么?”
“……毛巾卷,谢谢。能再给我杯加方糖的红茶吗?。”
“好的。”
他彬彬有礼的朝我鞠躬,看他极有气势的走向后厨的方向,仿佛要一口气给我推送出一百零八个不重样的甜点,我充满敬畏的想:这就是服务生的职业素养吗?真的好敬业。
“师姐,那人怎么了?”路明非端着满盘子的食物凑过来问我。
“这个……”我满脸复杂,没想到我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刺激到了一生不肯服输的校工,“去让厨师做蛋糕了。”
我拿着跟路明非相比不遑多让的食物量,找个空位置坐下。他不经意间看了眼我的餐盘后停顿了一下,故作无事移开师兄,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又看几眼。
我咬着筷子,思考路明非是不是被我的饭量惊到了。
不能吧,这饭相比平常来说我也没吃多少啊。
要是这样都被惊到,我忧心忡忡的想,希望他不要在看到学院举办的大胃王比赛时被选手惊人的饭量吓到。
一般混血种在觉醒血统后饭量都会比以往要大很多,我想起路明非选餐的饭量,想着他胃口不错,等血统完全觉醒怕不是要吃垮自己。
等就餐,我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看着吃播下饭了。
看人吃东西吃得香是真的很有食欲啊。
不知不觉又去选餐区加点菜,坐回座位继续吃。
抬头看见路明非越发震惊的小眼神,我没忍住笑了。
“吓到了?”
“没,没有,师姐的胃口真好,不,我是想说师姐吃得多是好事。”路明非头摇成拨浪鼓,说得话也颠三倒四,似乎很怕我的误会。
有点可爱。
我大大方方的放下筷子,本着反正他已经喜欢上诺诺了,端着架子我自己都累的想法,说:“没关系,混血种都这样。”
“混血种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强上几倍,平常训练也是比较重,自然饭量也会比普通人要大一些。”我对他解释。
至于他信没信……嗐,芬格尔师兄那一身腱子肉可不是单吃蛋白粉吃出来的。我们可不讲究什么健身餐搭配,平常的训练程度已经够大了。
本以为今晚食堂来就餐的人只有寥寥几人,不成想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人。仔细一看,大部分是校工。
大概是在为晚上熬夜工作前先把肚子填饱。
几乎被我遗忘的服务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手里托着托盘,托盘里放着精致的毛巾卷和散发着热气的红茶。
他甚至还贴心的为我带来一壶的红茶和方糖罐。
“您点的餐。”他颇有风度是把东西放在桌上。
普通蛋糕做一次需要半小时左右,如果要加上华丽精细的装饰就要更长时间,足够我吃完饭后等我的餐后甜点。至少在我的观念里我是这样觉得的。
可……
我低头看了看还没吃完一半的第二盘,再看看看起来就精致华丽到不行的毛巾卷,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饭速度变慢了。
“……谢谢。”
吃倒是能吃得下,可晚上吃太多会睡不着觉。
早知道就不加餐了。
我拨弄这盘中的食物,选择都吃下去。
失眠事小,肚子可不能饿着。
知道路明非一颗红心向诺诺后,我也懒得故作矜持用餐克制,三下五除二把夜宵也吃完,再把甜点扒拉过来继续吃。优雅知性的样子摆给任务对象看是为提高完成率,这校内又没值得我费心接近下手的目标,故作姿态摆给谁看?
路明非不算,缺爱的衰小孩,谁给他一点好心他就屁颠颠的跟谁走,好骗得叫人良心痛,也倔强的让人头疼。
路明非捧着个猪蹄,一脸呆滞。想来我是头一个在他面前吃饭吃得风卷残云,一点也不在乎形象的异性。
我抬眼看他的表情,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问他是不是也想吃点甜的,我去叫人再上点。
他嘴里咬着猪蹄,手上拿着食物,空不出嘴也空不出手,只慌忙摇头,嘴里发出急切的呜呜声。
我没忍住笑出声,等缓过一点后喝着红茶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笑盈盈看他,把他看红了脸。
再逗下去就难收场了。我心里想着,见他也快吃得差不多了,放下茶杯问他还想知道点什么。
“作为你的入学辅导员,只要在我的所知范围内,我绝对会知无不言。”我说。
我看见以我们为中心的四周座位上坐了不少人,他们几乎都竖起耳朵听我和路明非的谈话。
这副样子瞬间引起我的警惕,让我联想起以前出任务遇到的狗仔。
新闻部的又想造什么谣?!
“这里有点吵,我们去外面。”我擦着嘴巴起身,预备着找个人不那么多的地方给他解答。
周围热热闹闹的气氛忽然就压下来,一下子就静了。我看到对面路明非瞬间慌张无措的表情,心不自觉一跳,朝大门方向望去,看见了楚子航。
他一手持村雨,衣服和脸上还沾着许些灰尘——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也没换衣洗脸,往常完成任务后他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现在却反常的没有整理自己。
他没戴美瞳,那灿烂的黄金瞳把他衬得像下凡的煞神。以他为中心方圆十几米的人都下意识低着头扒拉这自己的盘,哪怕盘里没东西,更别提他看过来的方向的一众人。
他们如同在避蛇蝎猛兽一样躲避着楚子航的视线,却又在他的身后向他投来崇拜狂热的眼神。
我直面那双充满古龙威压的黄金瞳,看着向我走来的楚子航,一时怔住了。
他怎么来了?
我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虚,来不及思考着莫名其妙的情绪,充满求生欲的脑瓜子转得飞快,视线触及他手里拿着自由一日的赌注,一下子想到了他曾说要亲手把村雨给路明非的话。
我:“……”
亲手送就亲手送呗,你阴沉着一张脸干什么?不是说过他这样的人无论是作为同伴还是对手都是令人欣喜的吗?用得着在知道他去赴学生会晚宴后送上赌注都这么杀气腾腾吗?
我不理解。
想到路明非看到楚子航害怕的表情,心里暗叹座头鲸说的“楚楚可怜的稀世之宝”还真没夸大,一边硬着头皮先一步上前挡在路明非前面,试图安抚楚子航的情绪——为什么表情更可怕了?感觉下一秒暴起砍人都不突兀。
我无暇思考他心情越发差劲的原因,一边顺毛边抽空为路明非解释楚子航拿刀不是为了砍你,这是自由一日的赌注好让他放宽心别害怕。
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可能在任务中帮楚子航说话的场合实在太多,语气中不自觉的偏袒对方。
楚子航情绪在我的安抚下阴转多云,可路明非的情绪又低落了。
这可不行!我竖起警觉的小雷达,看到有人的笔杆子疯狂摆动,几乎能想象到明天,甚至午夜的新闻是“狮心会会长当众刁难s级,这到底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于是我连忙给路明非说好话,说他最后一枪干掉龙王,为了给他树立自信心说很帅气很厉害。
这评价我都没对楚子航说!尽管主要原因是我不太敢。
……然后现实告诉我情绪是守恒的,并且积极的为我做真人演示。
这头路明非心情好起来,另一头楚子航心情多云转阴。
我看了看楚子航,又看了看路明非,再看了看周围安静如鸡,耳朵却竖的老高,眼睛发亮的一帮人,顿觉头皮发麻。
场外支援,我需要场外指导!
救救孩子!这碗水怎么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