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等我上车爬到后座,我已经觉得自己真的饿得不行了,也困得要命。一时不知道是先睡觉还是先吃饭。
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挺直的肩背瞬间垮下,端庄的面具我扔在一旁。我不顾形象的靠在椅背上舒展身体。此刻我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耳朵疼,肩膀痛,腰难受,脚酸……出来时身体不知道在哪里磕磕碰碰的,手臂上大概破了皮,有点痛。
端了一晚上的架子,身体僵硬又疲惫,精神却是不正常的亢奋。
我蹬掉高跟鞋,也不管旁边的楚子航直接赤脚踩在车内铺的地毯上。舒服。我忍不住眯眼喟叹,脖子上的项圈缚着我喉咙难受,吞咽时都能彰显它的存在感,这让我想起在灵视时蛮横的横在我脖子上抑制我呼吸的锁链,我早就想摘下来了,可我一个人弄不下来,车内光线不好,叫人弄八成也摘不下来,于是我强忍着无视。身上的衣服还是有点麻烦,混杂着酒味和血腥味道的裙摆部分我抱在怀里避免弄脏车。
我拽下耳夹,拿出耳麦。被折磨了几个小时的耳朵顿时松快了几分,我摸着我的耳垂,指尖摸到了耳夹压出的痕迹,甚至有些微微发烫。
我把这些东西收拢在掌心,探头询问司机是回去换衣服吗,这衣服我弄脏了给不给报销?又问坐在副驾座上的考核教官评分怎样?
司机回以肯定的答复,而教官绷着脸没有回答,我有些发怵,悻悻缩了回去。
我随意抓起裙摆,蓬松的裙摆我一手抱不住,我也不在乎,只专注于别弄脏车内的座驾套。
我小心照看一晚上的礼服在我完成任务后,因为我粗鲁的动作变成价值不菲的皱巴巴的布料。我累得起不来轻拿轻放的心思——再说了,司机说一般执行任务穿的礼服一般都是随穿随扔,特别是染上血迹的衣服,更是要销毁。
学院真的是财大气粗。
我发出羡慕的声音。
我扭头一看,就看见楚子航脱了西装外套,两指勾着领带的领结向下拉,衬衫的扣子已然解开了最上面两个,露出清晰的锁骨。他的唇色比起我在宴会上看到时似乎红了一些,嘴角有长长的痕迹,像是有人用笔沾了颜料在上面轻巧的刷过。
哦哦哦!这就是小说说的那个,口红印吗?
他发觉我的视线后,抬眼看我。那双金色的眼睛直直透过空气射向我的眼睛,连带着古龙的威压朝我倾斜,欲要我俯首跪拜。
我浑然不觉,无视了那双眼睛带来的压力,神态自若的和他搭话发泄我情绪,顺便提醒一下他脸上的痕迹。
“楚子航楚子航!”我雀跃的和他说话,也没有思考现在这个氛围是否适合讲话,我向他东拉西扯讲了好多,包括但不限于他穿西装的样子很帅,你之前和他在聊什么啊,回去了哪里能吃好吃的啊?肚子都要饿扁了……
我跟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话题之间的转换相当跳脱,基本上就是想到什么就聊什么,就是不太敢聊我表现得如何。我还没那个脸,这次任务能完成纯粹是我的表现误打误撞击中了目标的□□。我记得资料上说他尤爱青涩懵懂想要踏进娱乐圈的美人,我在他面前磕巴的样子可不像是害羞的样子嘛,一下子就击中了那什么……心巴?
但依然不妨碍我称呼我死去的任务目标为圣母玛利亚。
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未来都这样乖顺听话配合我完成任务的目标都统称玛利亚。
至于会不会亵渎某些人的信仰……?
反正我家又不信耶稣,无所谓啦~
楚子航听我说话,很认真的回答我的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我听着他的回答思绪发散,忍不住想未来他和恺撒那次的发癫青蛙似的对话,其中会不会有我的原因?
书中没有,但这次应该会有的。
这一路我就这么喋喋不休着过去了。我回去后先找到我之前穿过来的衣服,之后把身上的配饰一一摘下,把卸妆油抹脸上后摸索着打开水龙头,捧水往脸上泼。
——唔,要不要庆幸一下为了贴近死者的喜好,妆容比较偏淡,没有弄上假睫毛什么的?
我胡乱揉把脸,凑近镜子观察有什么地方没有卸干净。
确认脸上没有残留的化妆品后,我不顾脸上带着水汽,伸手把造型师花了几个小时的头发全部拆了。因为看不见后面的样子,拆的过程有点辛苦,头发也不慎扯掉了几根。
拆散后的头发蓬松微弯,上面还带着许些微弱的甜味,我随意梳理几下就用橡皮筋绑成低马尾。
我收拾好自己后推门出去,看见楚子航老早就等在外边了。
他好快。
我羡慕楚子航需要收拾的地方不太多,速度很快。又怕他在外边久等不耐烦先走了,赶忙蹿过去问楚子航去哪里吃,学院安排的住所能提供吃的吗?
楚子航低头看两眼手机,说:“出去吃。”
出去吃?出去吃汉堡热狗和披萨吗?这大晚上吃这些不太好吧?
我对吃这些没有什么异议,我只是惊异楚子航居然会吃这些东西。我以为的楚子航作息饮食都属于老年人那样健康规律,没想到他私底下也会吃些垃圾食品(好吧,虽然他喜欢小熊□□但依然不影响他在我心目中像是老干部一样的形象)。
然后我们出发来到了唐人街。
我站在唐人街面前抬头看着那大大的三个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惊了。
我万万没想到楚子航居然知道这个地方。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到,都是第一次出任务的,也是一起肚子饿的,为什么你这么快找到了中餐聚集地?
我默然无言的盯着楚子航。
楚子航注意到后给我解释道:“去任务地点时车子经过,看见的。”
我回想我自己去宴会的那段车程我在干什么?
哦,在看楚子航。被发现后虽然视线转移到窗外但心思没在那上面,没注意到好像也正常。
我点头,跟在楚子航后面进了唐人街。
现在是美国时间半夜十二点半。街上还是有部分店在开的,我还以为这个时间段除了流动摊贩,是没有店铺还在开的。
我对这中国味十足的唐人街很有兴趣,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目光扫过那翩飞的屋角和房檐上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脊兽;我看见那大红的灯笼以及卖酒的房屋前有穿蓝色长褂笑容谄媚举着酒壶的小二;我听着来自异国他乡的乡音看着面前充满古意的场景,好似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古代。
08年的唐人街。
我的眼睛微微发亮,莫名觉得胸口鼓胀兴奋。
我说不清为什么我的兴质会忽然这样高涨,只是莫名觉得这番古色古香的的风景让我眷恋不已。
我应该见过这样类似的场景,在很久之前。
可我家附近又没有这样充满古意的建筑,我又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画面?我又是和谁一起观赏这幅名为人间烟火的画卷?
但我不想深究,我在此刻忽然想要叫和我一起来的那人给我买个糖葫芦。
我兴奋的看向与我同行的人,想要叫他:“——”
——然后我看见楚子航。
不是祂。
一瞬间从幻想回到现实。
那反差太大了,飘飘然的心脏从空中猛的坠落的感觉让我失神恍惚。
……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楚子航扭头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我下意识反问我说了什么。我迫切的渴望着从他的嘴中说出我刚刚说的话,却又胆怯的不敢听见。
我对我现在的心情感到了莫名其妙。
楚子航没说话了,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路两边的店铺,淡淡的说:“可能是我听错了。”
楚子航拐进一家店,我没看上面的牌子写着什么,也跟着进去。
等我回神,看着塞我手里的菜单才知道他进了一家类似早餐店的店。
我的小眼神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晚上吃油腻的东西对肠胃不太好。”楚子航说,又补充道:“太晚吃东西也不好,胃会消化不良。”
所以这就是你勾了南瓜小米粥的理由?
我现在是饿太久了,肚子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再加上我现在大晚上也不想吃热狗三明治之类的东西,就可有可无的应了。
不过我还是想挣扎一下。
“有油条或是烧饼吗?咸菜也行。”我脸贴在桌上,努力挤出眼泪汪汪的样子,装可怜看着老板娘。
老板娘笑着回我:“还有咸鸭蛋、咸菜、酱萝卜之类的小菜。”
我听到后精神一振,坐直身子:“请给我上份咸鸭蛋和酱萝卜!”
卡塞尔学院食堂可没有这些丰富的东西,我已经有几个月没吃这些东西了,可馋死我了。
“楚子航,你要不要也点些?”我问。
他对老板娘说和我一样。
看来楚子航也对学院早上提供的中国餐积怨已久。
我啧啧称奇,我还以为他是那种给他馒头和水他都能安然接受的人。
明明他也算个富二代啊。
餐上得还是蛮快的,基本也就五六分钟的功夫就拿出来了。
我原本还担心粥会不会太烫,习惯性的用汤匙把粥从底部舀上来,再微微一斜让粥落回碗中。
反复来回几次后我尝尝温度,温度刚刚好。
见温度正好,我一手拿着咸鸭蛋,一手拿着勺子唏哩呼噜吃起来。
形象?要什么形象!肚子都要饿死了形象能饱肚吗?!(震声)
下了半碗粥下去,温热感一直从口腔顺延到肚子,肚子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开始闹腾着刷存在感。
我忽然抬眼看向坐我对面的楚子航,他斯斯文文的喝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一举一动无不透露他良好的教养。
我再一次觉得世界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或者是当初想要进学院的我有问题。我一个普通人,一和龙族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大恨;二没有像其他混血种一样有着思想家般的觉悟;三我没有他们那样的眼界和高度。
我当初到底是以怎么样的勇气来到这里的?
是梁静茹借我的吗?
在不合时宜的地点,在不合时宜的时间,我发出这样不合时宜的感想。
我慢吞吞的划拉剩下的粥,学着他的样子别扭的放慢动作。
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可我这情怀和诗啊词啊都搭不上,甚至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少女情怀。
那么如果没有位面融合,我的未来又是什么样的呢?我忍不住想这样的未来。
和其他人没两样吧。进了那个院校,稀里糊涂混了几年,在临毕业前担忧自己能不能毕业,毕业后找什么工作。按部就班的上班、相亲、生孩子、抚养他长大,然后死亡。
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未来。明明我离开普通人的生活才一年不到,却好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我现在的未来呢?
在剧情下求生,毕业后在混血种手中求生,日常惊险刺激又社畜,可工资却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活得久任务做得多甚至可以给爸妈买房买车买奢侈品。
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咬着汤匙,看着被我吃空的陶瓷碗底。我本来就是一个听之任之的人,对自己的人生并没有什么要安排的目的。
就像是进高中的学校,我也不过是听爸妈的话,看他们的意思选的专业进的职校。
现在的日子对我来说差别不大。
只是这个会赚得更多而已。
“走了。”
楚子航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神,含糊应声着起身,把那些思绪纷扰扔至脑后。
“来了!”
我们很快来到学院安排的住所,我被安排的房间离得更近些,所以我先他一步回到房间。
“晚安。”我说。
“晚安。”楚子航回到。
我关上门,摸出手机查看时间,发现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好晚。除了我守岁外还没熬过这么晚。
被粥犒劳的胃部似乎发酵出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我感到了浓厚的困意。周公迫不及待想与我下棋,上下眼皮也急着相亲相爱,于是我刷牙洗脸草草了事,蹬掉鞋子拥着被子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