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烟欲迷眼
傍晚,华京琼楼中,一派琼香郁烟。
楼内贵客往来不绝,清歌琵琶乐中,子徽仪正与荣三公子荣昭庆坐在一楼某桌,像等着什么人。
本应是融洽的气氛,但二人却因一旁荣五的干系,神情都不大好。荣恒威的小儿子荣五公子也在此处,碰见子徽仪算是冤家路窄。他母亲算是为风临坑了一把,他不能够跑去定安王府撒泼,憋了一肚子火,正将这股气发在了与风临有旧的子徽仪身上。
他不请自来,在二人同桌坐下,出言讥讽子徽仪“风头无两”“好本事”已有好一会儿了。
子徽仪神情淡淡,虽未笑,但也不似很在意,尽将他无视了。荣昭庆是气得脸有些发红,碍着在外头,忍着不发作。
荣五见他们谁也不驳斥,愈发上劲儿,道:“哼……不过也不怪清华公子抛了那人,攀上缙王。试问这满华京,谁人会寻那么个人物?端的搬弄是非之徒不说……”荣五撇嘴甩了甩右手,笑道:“还是个废的。”
子徽仪原静坐在椅,忽而不知怎地,脸瞬凝霜雪,唰地起身,抬手拿杯,竟一把将茶水尽泼在荣五的脸上。
“呀!!”荣五失声尖叫,“你做什么!”
只见子徽仪颇为冷淡道:“帮你洗洗嘴。”
荣五哪里受过这等气,又是在外面,许多人瞧过来,脸面登时挂不住,当即便要伸手去揪打他。
子徽仪偏身,躲过他伸来的手,冷冰冰道:“若你实在要动手,我也是可以陪的。”
子徽仪在外向来风度淡雅,与人相处多有谦让,哪有什么人见过他动怒红脸?骤然这般,叫许多人都极诧异。荣昭庆与他相识多年,更从未见他如此,立刻上来劝阻,堂中一些识得的公子女郎们也过来阻拦,两人仆从也撕拉起来,场面一时乱糟糟的。
风临与李思悟恰是在此时踏进琼楼,一进来便见这乱糟糟的景象,不明所以,只打眼瞧着像有人吵嘴,风临便想远远看些热闹,不料还没等站定,就望见人群中的子徽仪,脸瞬间冷了下来。
李思悟在她身旁,突见她变了脸色,还不明白原因,往前头人堆里瞧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子徽仪,心里便也明白了。
琼楼的仆从也是见过世面的,一拨平事,一拨照旧接待来客,迎上前一眼便看出风临身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高声道:“贵客访店,恭迎殿下——”
殿下二字一出,那边骚乱忽而静了许多,子徽仪身躯一僵,同其他人一道,慢慢转过头来,二人隔着重重人影,遥遥对视上。
其实风临今日来琼楼,是月惊时极力说要引见一人,她才决定择佳地招待。京中顶尖的酒楼就那么多,不是与高门有牵扯,就是底细复杂。风临出来请人,琼楼算是少有的几个合适去处。
但即便如此,风临也没料到会碰见子徽仪。
以前她从没觉得华京这么小。
回想前两个月,还是她处心积虑制造“巧合”,现在她避不愿见,却几次都能碰见他。当真上天苛待于她,连这样的事也要逆她的意。
但冷静想想,子徽仪以前便常来琼楼,碰上也不奇怪。倒是她自己忘了。
如此想着,连兴致都败了大半,倒更想饮酒。
众皆向风临行礼,风临听得很堵。子徽仪望见她,远远地低下头,也跟着行了一礼。
其实子徽仪长得比风临高,但不知为何,在她面前,他总不觉变成弱势卑微的一方。荣昭庆在旁看得郁闷,心想:清华大概这辈子都在镇北王面前抬不起那个头了。
呸,真窝囊。
荣五哪想风临会来,心中微惧,但面上不肯落架,扬脖道:“怎么,殿下这样瞧着,是要给子清华撑腰,来欺负我吗!”
却未料他这话正刺风临最抵触之处,她面容瞬时凝霜,森然吐出四字:“关孤屁事。”竟转头就要上楼。
见她要走,众皆窃窃私语,子徽仪没多言语,只照旧朝着风临,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殿下慢行。”
哪里想到,这一行礼彻底把风临的忍耐击垮。她本就没忘了那天撕心的决裂,恨意未消,正是浓烈时,更见子徽仪与荣家子弟处在一起,心里哪能不想到先前事?是以愤恨至顶,绝不信他此时与荣家人在一起有什么好心,想他必定同缙王府那回一样,预备着与荣家来算计她,害她。
自楠安后,谁害她,她都难以容谅,何况是背弃她真心之人?她早恨不得活活掐死子徽仪,却因爱意同样难消,终究无法狠心。她今日顾忌场合,本欲无视他,可方才那一句却逼得她不得不注意他。
风临咬牙强笑,突然转过身,抓起楼中仆人端盘中的一壶酒,朝着子徽仪走去。
四周人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皆暗暗注目。
风临对目光熟视无睹,径直走到子徽仪面前,丢开壶盖,骤然扬手,把那一整壶酒,一滴不剩地泼在了他的脸上!
霎时堂内一片骚动,休说旁人,就连李思悟也是极为诧异。子徽仪身旁星程当即便要上来护主,却被风临亲卫所拦。
酒水滴滴答答从子徽仪脸庞滴落,长发被湿,鬓边几缕凝在脸上。子徽仪愣在原地,美丽的眼睛有一瞬呆滞,怔怔看着前方,黑长的睫毛上也淋上了酒,有两滴顺着睫毛滑落,啪嗒掉在衣襟上,一股辛辣的酒气。
他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任由身上滴答酒水,许久都没动。
周围人亦暗自奇怪,纷纷打量过来,一时间一楼堂中也静了下来。先前风临为婚约与缙王争得满京皆知,人们自然以为她对子徽仪情深难弃,但此刻她却并不尊重,还当众将一壶酒泼在他脸上,前后行为如此矛盾,哪叫人不怪?
四周投来的视线像刀子刺来,密密麻麻,围绕着子徽仪。
子徽仪很想勉强笑一下,缓解尴尬,可他用力扯了几次嘴角,都笑不出来。
见气氛尴尬起来,李思悟也有点局促,挪步上前,悄悄劝说:“殿下不喜的话,我们换个地方吧?臣知道一家——”
风临噙着笑意俯望眼前狼狈的少年,语气冰冷地问:“凭什么孤走?”
“该他走。”
她随手把酒壶丢到一旁,上前一步,故意扯出冷笑,对子徽仪道:“以后有孤在的地方,没有你。”
子徽仪说:“是。”
风临道:“在街上看见孤,也要识相地避远些。”
子徽仪说:“我会识相。”
风临隐露厌恶道:“你日后也不必给孤行礼,滚远点,就是你有良心了。”
子徽仪说:“好。”
如恶劣而残酷的飞鹰,她抓着他的尊严,如利爪擒握白燕,在空中盘旋几圈,狠狠甩到地上。看也不看,她扬袖转身,丢下这狼藉,带着人踏楼梯而去。
留子徽仪被丢在这里,像被摔碎的燕,踏裂的花。更像一个众人注目的笑话。
辛辣的酒水沿着发丝滴落,流淌在他脸上。
此刻,他真的很想逃。
抬手擦去下巴滴落的酒液,擦了一下,却又有几滴淌下来。
子徽仪低头看看手指上的烈酒,笑了下。远处被华灯照耀的富丽楼梯上,那道身影已渐远。
他颔首,朝着她的方向无声地行了一礼。
“清华……”荣昭庆上前递去帕子,满眼愧疚担忧。
子徽仪摇了摇头,笑道:“今天还是算了。”
荣昭庆羞愧,几乎抬不起头:“清华……”
“走吧。”子徽仪转过头,对身旁难过的星程轻声道,“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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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中,气氛沉抑,李思悟坐在风临对面,如坐针毡。
她两手扣着茶盏边缘,看着风临,小心笑道:“哈哈,也不知月映雪何时才来,迟这么久,等她来,准罚她几杯……”
风临冷声道:“孤焦头烂额,还陪她跑这一趟,她引见的人最好值得。”
“哈哈……一定值,一定值……”李思悟干巴巴地笑道。
如此等了能有一刻钟,房外终于响起叩门声,李思悟如得救星,唰地起身去开门,有些激动道:“月——”
月字刚出口,便夏然止住了,风临觉得奇怪,转头看去,表情骤与李思悟同。
只见门外站着个一袭红衣的少年,嫣目丹唇,顾盼含情,耳上戴着两枚圆圆的玛瑙珠,随着他的笑,在脸庞一晃一晃的。
门外人略过李思悟,朝着风临露出略显紧张的笑:“殿下……”
风临神情难以描述,颇有不悦,生硬开口:“祝琅华,你怎么在这。”
祝琅华颔首一笑,不请自入,走到风临身旁,轻轻拿起杯盏斟酒,动作时,眼波悄悄朝她荡去。
许久未见,他有些道不清的变化,举手投足间,多了些青涩的媚态。
风临冷冰冰道:“张通鉴她们呢?这群混账,如何将你放进来了。”
听闻她语气不好,祝琅华也紧张,手顿了下,慢慢放下酒壶,低声说:“殿下勿怪她们,是我使钱,在二楼也订了房,走的西楼梯上来,她们守在前头楼梯,没见到……”
风临马上意识到这琼楼的布局有关窍处,但脸色仍然不大好,说:“行,那挺巧。你去玩吧,孤这里还有事,就不留你了。”
祝琅华在旁低声道:“殿下,许久未见了,我也思念您,就容我在旁侧斟酒侍奉吧……”
“啧,说了不用。”风临本就不喜他,兼之心情不佳,更不耐烦,抬手去拂,本意推走他,没想到祝琅华忽而半蹲在地,微微俯首靠近她拂来的手,用嫣红的唇轻接在她指尖,两瓣唇微张,贝齿轻抬,竟将她食指指尖含在口中。
食指突然被置入温热口中,指尖明显感受到一股柔热的舔舐,祝琅华双目抬望着她,耳边两枚玛瑙珠轻轻晃动,艳光浮动……
风临当即脸色巨变,猛地把手指抽出来,几乎同时拍桌站起,大叫:“你!”
祝琅华还半跪在地上,唇上隐约一点水泽,衬得唇愈发嫣红。他双目盈盈看向风临,似是不解她为何激动。
风临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掌抽在他脸上,指尖还残存那点湿热,有如蛇涎,令她百般不适。
“你今天犯的什么病,存心到此膈应孤是吧。”风临道。
见话意不好,呆如摆设的李思悟赶忙回神,想劝两句,不料祝琅华忽道:“世上男子哪有不盼着与妻和睦恩爱的……我乃殿下侧夫,本是殿下房中人,却空有名分,日日独守外园,心中何等困苦。”
他垂眸娓娓低诉,声音十分委屈:“我今日听得殿下来此,万分激动,匆匆赶来,只盼着能与殿下见一面,侍奉着斟杯酒,布个菜,稍解相思之情,却不想殿下厌我至此……”
说着,祝琅华抬手拭目,眼圈竟真有红意:“我很早便想问,琅华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殿下如此讨厌……驱逐府外,连房门都不肯踏一步……”
李思悟呆在原地,听得两耳发红,尴尬地将嘴合上,默默移开目光,自觉多余,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
风临气笑了:“你倒有许多篇章等着孤,这般情真意切,谁人教你的?少在这挤眉弄眼!孤早说了,那园子你爱待便待,不愿意,彼此和离,孤愿意给你正清白,予财送你再嫁良人。路已说得很明清,休要搞得像孤对不起你一般。”
李思悟实在不好再听人家家中内闻,尴尬地作揖,道了句:“臣暂去更衣。”便忙忙走到门外。
见人退了,祝琅华眼神更定,竟跪在地上,朝着风临挪去一步,探出手轻轻触在她鞋面,眼中已泛起泪花。
他百转千回地唤道:“殿下……我在外园中,过得实在煎熬……自搬去那里,至今不知受了多少轻眼嘲笑,人们都讥我,所有的赐婚男子里,我是最没体面的一个……”
“我知道,殿下您心中没有我,我也不敢奢望。朝堂的事,我不懂,也不敢涉及。只求殿下可怜我是个后宅男儿,好歹纳下,怜取我吧……”
祝琅华伤感地诉说,话到最后也有了几分真意。风临本不是铁石心肠,见眼前人抓着自己的鞋,这般可怜哀求,她哪里还能呵斥驱骂。
祝琅华还在望着她,手指自鞋面慢慢探至她脚踝,似握非握,恳切唤道:“殿下……”
面前男孩眼中含泪,实在可怜,风临过意不去,虽不可能就此答应,但也缓了声音,道:“你先起来。”
“是……”祝琅华委委屈屈应了一声,从地上缓缓站起,眼巴巴地等着风临后话。
风临真觉头疼,斟酌片刻,说:“知道你为男子不容易,孤平日吃用也不曾苛待你。体谅你的苦处,但孤没法给你你想要的,毕竟你仍是——”
祝琅华泪汪汪打断她:“殿下,我明白,我不奢求踏进王府。就在外面园子里住一辈子也行,我没怨言,只是,我想求您……”
祝琅华哽咽一下,抬眸楚楚可怜地含泪望她,哀婉开口:“殿下,只求您,好歹……好歹把我的身子破了吧。”
风临脑袋一嗡,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垂眸落泪,可怜无助道:“入门至今都未曾奉王……我……我都不知怎么面对内宫问询,怎么面对家中父亲关切,更不知如何面对外人……”
他抬起脸,伸手抓住风临衣摆,无不可怜地说道:“殿下,求您了,我会好好侍奉您的。”
风临忙伸手扶道:“你先起来说话。”
哪想祝琅华拉住她的手,顺着手背一路抚上手臂,眼波潋滟,眼尾微红惹怜,红唇微动,恳求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诱惑:“只要您愿意,您想怎样对我都行……”
风临本性不是冷硬的人,更是是软不吃硬,细计较起来她跟祝琅华本人也无仇怨,他这一番哭求,反让风临心里很不过意。
风临站起身,也不想抓他的手,便扯着他红袖把人使劲拽起,道:“你先起来——”
祝琅华比她矮些,突然整个人被拉起,双目惊圆,脚一时没站稳,整个人往后跌去。
“啊!”
风临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捞住他腰,将人稳住。祝琅华愣愣站稳,手里还抓着她的衣袖,呆了好久才抬起头看她。
“没摔。下次站稳点。”风临不咸不淡道。
耳边红珠剧晃,祝琅华抬眸,忽然踮起脚,凑到她耳边,丹唇轻启,婉转低诉:“殿下,我有个秘密要告诉您。”
“我的守宫砂……在后腰。”
耳边轰鸣,风临当即被火烫了似的撇开手,连着后退了两步,耳朵微热,又惊又恼地看向他。
祝琅华面上也有红晕,但仍抬起头,含着眼波对她望了一眼,一切未尽话皆藏进这一眼中。
目光短瞬交接,他颔首,羞然抿唇一笑,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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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悟在外头带了整整两刻才回来,进来前探头观望,见只剩风临一人,才舒口气走进,问:“刚才那个,就是您的侧夫?”
“古怪吧。”风临喝了口茶道,眼神微凉,“不知道是他忽然转性,还是他那个姨母又说了什么,闹这么一出来……”
李思悟说:“他怎么知道您在这里,又怎么能上得二楼,不觉得也很古怪么?”
风临一声冷笑:“知道孤在这,无非就三种可能:方才的磨擦传出去,他闻讯而来。祝勉之派人留心孤的动向。琼楼的人泄露消息。能上二楼,便是琼楼人协助。以后这地方不能来了。”
说着她放下茶杯,有点不耐烦道:“月映雪怎么回事……”
李思悟劝了几句,但心里也觉得月惊时今晚有点不像话。二人正说着闲话,忽然又听见叩门声,这回粗重,风临一听便道:“张通鉴,进。”
“殿下,有位郎君来了。”
又是郎君?风临忍不住蹙眉,转头却见是月惊鸿,略有意外:“你怎么来了?你二姐呢?”
月惊鸿看着挺着急,大步走进:“殿下,我姐姐去接人的路上叫人给打了!”
“什么?”风临和李思悟都是意外。
风临忙问:“受伤了么?现下人在哪?”
月惊鸿道:“殿下放心,人没事,我姐她人机敏,一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便往人多的地方跑,只挨了几下拳脚,毛皮都没破。唯一伤得重的地方,是她跑的太急,把脚崴了。”
“她人走动不了,怕殿下久等,急忙唤了我赶来报信。”月惊鸿面露歉意,“真对不起殿下,白让您等了这么久。”
“说的什么话,人才最要紧。”风临暗暗松一口气,细细询问了一遍始末,与李思悟暗对眼神。
既人来不了,也不必再久待,风临也有许多事,便准备回府。只是经方才听闻,她忧心月惊鸿安全,遍决定先带亲卫送月惊鸿回家,再与李思悟回府。
月惊鸿暗自雀跃,面上不显,悄悄压着笑意跟着风临身后下了楼。
清歌雅乐,仍是一派好热闹。只是不见那个身影。
李思悟边走边环顾,见经方才一插曲,琼楼未受影响,依旧人影熙攘,贵客往来,不由暗自点头。
行走在堂中,回首望一眼,风临觉得有些空。
转回头,风临闷闷走着,说不清什么心绪,只是始终不快意。
走出门去,夜风轻抚而过,袖侧空响,风临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回去时,风临与月惊鸿公乘一车,李思悟在月惊鸿的微笑注视下,独自坐自己的车。
车上,风临低落不已,本欲想想开心事宽解,可回想近来,哪有一件快意事?直接抑郁难解。
她坐在车中,皱眉外望,面容在月光下更显苍白。
“殿下为何蹙眉?”
车中忽然响起少年的声音。
都快忘了车里还有一人,风临微惊,转头看他,不想正见月惊鸿俯身,慢慢近前。
他抬指轻轻触向她眉间,似想将她皱起的眉头抚平,“莫蹙眉。殿下笑起来时才最美。”
风临愣愣看他,道:“你……”
月惊鸿认真地用手抚平她的眉间,继而看向她,眼眸真诚而明净,毫不掩饰情感,笔直注视她。
月惊鸿说:“殿下一定要他吗?”
风临被这一问的直接震到了,一时没答。
月惊鸿仍在看她,用那双诚挚的眼睛,满怀感情地,将自己所有心绪坦诚。“非得他吗,无论样貌品学,诚挚忠贞,还是一颗完完全全放在您身上的心,我都不会输他,我甚至比他更真诚,更坚定。我比他差在哪里,他又好在哪里呢?”
“他只会让您伤心,我不会。”
“殿下,看看我吧。”
月惊鸿伸手极轻地触碰她的面颊,先是指尖,待看她并没推开后,才一点点触上指腹,接着是手指,最后是整个手掌。
月惊鸿轻拢风临面容,心脏都在战栗,手掌传来的温度如水似玉,并不滚烫,却如洪流席卷他的胸膛。
眼前的亲王是人间最夺目的耀花,而他是为她脸红心动的蝶。
渴望站在她身边。这念头从未如此强烈,月惊鸿几乎急迫地想在瞬息拉进与她的距离,恨不得一夜便将千里长阶一步跨完。
不满足于准侧君的位置,不满足于盟友的位置,他想要她身边那个生死同归的位置,他想要她的心。
这种急切的渴望令月惊鸿急躁,他壮起胆子,带着希冀与试探,将尊称换为了平称,他称她为“你”。他说:“你看看我好吗?”
他大胆又小心地将你我二字摆在一起,呈到她面前,忐忑等待她的回答,仿佛只要她默许了这个称呼,他与她的距离就拉近了。
在那一瞬他有千百次恳求,拜托,别拒绝。
不要拒绝我。
让我……到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