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使不得呀
“张次公弃市后,廷尉张汤便上奏,请求设立附益法与左官律,陛下已经允了。”
太子宫内。
刘据踱步在前,庄青翟缓步在后,两人正交谈着近日朝堂上的动向。
弃市,《礼记》中讲:“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便是在闹市中,将犯人行刑,与后世王朝的菜市口斩首大差不差。
机关算尽的张次公,估计怎么都算不到自己连廷尉府牢狱都走不出,直接就上了刑场,可怜、可悲……
至于附益法,左官律,这两个就是新鲜玩意儿了。
“附益法规定,以后中央朝廷官员,再与诸侯结交,收受财货,当受刑罚,重者弃市。”
“而左官律更狠,除却朝廷派遣的官员,其他私自舍天子而仕诸侯者,便为左官,重者同样弃市。”庄青翟表情玩味,也不知是在同情诸侯,还是在讥讽张汤做事太绝。
汉以右为尊。
给效命诸侯王的官员定为‘左’,既是人格上的贬低,也是真正的一记杀招。
在征辟制下,丞相可以自行征辟官员,三公九卿可以,郡守也可以,那诸侯王自然更可以。
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的观念盛行。
可一旦投靠诸侯王成了人生污点,真正的有才之士便会主动避开他们。
无才、无人,便意味着没有造反的能力。
釜底抽薪的效果顿显!
宫殿游廊之上,庄青翟感慨不已,“想当年,献策推恩令的主父偃就是因为在燕赵几国不得重用,这才来的长安。”
“日后左官律推行,也不知又有几个主父偃,几个推恩令?”
刘据闻言不在意的笑笑,回头看了庄青翟一眼,“天下俊才齐聚长安,对孤不是更有利?”
就算再来一个‘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的狂生主父偃,只要他有用,刘据就敢收。
“哈哈,那倒确实。”庄青翟点头应道:“我去看过,博望苑将要建成,届时殿下自可招揽豪杰之士。”
说到招揽人才。
庄青翟不免正色几分,“之前殿下出手果决,惊得百官纷纷示好,丞相等大员也有所表态。”
“可外人再巴结奉承,终究是外人,有些事,殿下还是得交给自己人办。”
说到这儿。
他余光扫了扫四周,身子压低,悄声道:“此次除去两位诸侯王,皆是廷尉张汤在冲锋陷阵,陛下片叶不沾身。”
“此中手段,殿下不可不知啊!”
刘据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
便宜老爹先是言语教导‘杀人要拿刀’,后又实战教学,刘据要还不懂,那真就没救了。
可知道归知道,他办不到啊……起码现在不行。
老刘有张汤那把刀,刘据有啥?
数数太子宫这几位。
头一个,司马迁,写史记的这位,是个当秘书的一把好手,太子宫内迎来送往、文书交接,都离不开他。
可人家是文职人员,当刀?
那不是难为人嘛。
然后。
卫伉,这倒霉孩子还是个中二少年,刘据完全是当作潜邸肱股在培养,当刀?
那不是糟蹋人嘛。
还有两位太傅、少傅,就更不可能了。
哦,对了。
刘据刚刚还接纳了某位辞赋大家的投效,东方朔,只是此人刘据安排的定位是说客、使者一类。
跟‘刀’完全不搭边,对方估计也不是这块料。
“唉!”
盘算了一圈,刘据最后唯有一句:“人才难得呀!”
可不是嘛,绕来绕去,又回到了那句话,公元前二世纪什么最重要?
人才、人才,还是特么的人才!
巧了。
瞌睡来了,立马就有人来送枕头。
司马迁的身影出现在游廊拐角,见到刘据两人后,匆匆行了个礼,“殿下,郎中令李广来了!”
不多时。
正殿。
刘据与来访的郎中令寒暄一番,随即便直入正题,正色道:“不知李大人来此可是有要事?”
不怪他会这么问,全赖李广作的。
这老头原本是打算携重礼来登门,结果那日与儿子说好后,又拉不下脸了,迟迟不愿来。
磨磨蹭蹭。
最终搞了个先遣人送来重礼,之后再亲自拜访,为他那张老脸,也算操碎了心。
如此就有了今日场景。
当朝九卿突然登门,刘据还以为有要务,忙郑重其事的接待。
结果……
“不不不,老夫……额,臣今日登门,是钦佩殿下手段超群,特来恭贺!”
听到这话,刘据都愣了愣,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李广说的恭贺,是恭贺一个多月前的事儿?
黄花菜都凉了,你才登门?
还有,刘据记得,你刚才进门也没带东西吧?
被他怪异的目光上下一打量,本就坐立难安的李广更加难受,心里一个劲埋怨儿子想的这破借口。
最终。
直来直往了一辈子的李广也没忍住,砰的一声从案几后站起,强忍羞恼,抱拳道:“算了,我就直说了!”
“臣今日来此,是想跟殿下求个恩典,日后若是再有战事,希望殿下能为我美言几句,让我独领一军!”
说着。
李广竟然悲从中来,红着眼,直接单膝跪地,哭诉道:“殿下,老臣拳拳报国之心,苍天可鉴呐!”
“只要能让我上阵杀敌,日后但凭殿下驱使,绝无二话!”
郎中令,掌宫廷侍卫,也管议论、问对、以备资讯。
郎官体系,便在其治下。
这个官职,看似是个武官,但更像个文臣,李广显然不想当文臣,他想当纯粹的将军!
能拜将封侯的将军!
可惜刘彻心里有疙瘩,在这方面总是含糊其辞,不太想允,这不,李广病急乱投医。
找刘据头上了。
转折太快,刘据都来不及阻止。
只能一边伸手去扶,一边急忙道:“哎哎,李大人快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
不是礼节使不得,而是托付的事儿太重,刘据不想应。
开玩笑。
三公九卿,朝堂寥寥那么几个高官,都在老刘那挂过号的,有事不找老刘,找小刘算个什么事儿。
再者。
李广那点破事,刘据还是有所耳闻的。
谁让‘李广难封’的名气太大,出于好奇,便了解了一下他怎么就难封。
结论是:自己作,没救!
你一个朝廷将军,连梁王的印绶都敢接,还是私下里接的,这叫什么?
胆肥!
近期颁行的左官律、附益法,简直就是为李广量身定制的好吧!
况且刘据也没看上李广的‘但凭驱使’。
都一把年纪了,能干啥……
“殿下!”见刘据有婉拒的意思,李广顿时急了,连太子都不愿帮他?
李广惊得心底一片冰冷,蒲扇般的大手都在颤抖,“殿下,老臣今生只求拜将封侯,别无他求啊,今日殿下不应,我……我……我就长跪不起!”
“诶,李大人怎可如此?”刘据一脸的无奈。
扶了半天,结果对方动都不动。
没奈何。
最后他只好勉为其难的叹道:“唉,也罢,李大人报国心切,此事我们再商榷商榷吧。”
刘据没看上李广本人,但没说也看不上他的孙子呀!
李广孙子姓甚名啥?
那自然姓李,单名一个:陵。
李陵!
只能说,李家不愧是秦国著名将领李信的后人,盛产名将。
虽然李陵现在也是一个少年郎,看看用词‘也’,这不是和卫伉那小子撞上了嘛!
正好收入麾下,一同作为潜邸肱股培养。
等刘据年岁渐长,趁手的人才不就正好能用?而且还忠心耿耿?
不错不错,年轻好啊。
要的就是年轻人!
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