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从今日始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丞相公孙弘如此,朝堂其他大佬也同样如此。
这里的相同,既指人生中的某种忧愁,也指此时此刻的‘不能免俗’。
李府。
“嘭!”
实木箭靶直接被一箭穿透,木屑碎了一地。
校场边,一个中年人正向一位相貌粗犷、手挽大弓的老将建议道:“父亲,咱们要不也去亲近亲近太子?”
“不久前太子擒拿诸侯细作,所作所为,百官都有目共睹,已显储君威仪,如今交好太子宫的人不胜凡几。”
“没奈何他们可以,咱们不行啊?”
“父亲?”
“嘭!”
老将没搭话,只是再次弯弓,一箭透靶心。
中年人知道父亲这是牛劲又上来了,亦步亦趋的再劝:“父亲,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啊!”
“日后再有战事,如果能请太子出面说句好话,那你独当一面,拜将封侯的机会不就来了?”
听到拜将封侯。
老头动作顿了顿,终于有所动容。
他反手将大黄弓抛给一旁的仆从,抹了把胡须,朝自己儿子觑道:“你小子不苦练骑射,学起朝堂那些文臣的拉帮结派了?”
“嘿。”
李敢笑笑没接话,他知道父亲已经动心。
没法。
谁让他父亲想封侯都想疯了!
武帝一朝,能如此迫切想封侯的,那必然只有一位,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这相貌粗犷的老将,正是郎中令,李广!
丞相公孙弘忧愁后继无人,李广却烦闷壮志难酬,是的,老将不服老,他还想上马厮杀出一个列侯呢。
所以当李敢提出亲近亲近太子时。
老将也服了软,没能免俗。
“哼!若是以前,老夫才不屑弄这些蝇营狗苟!”李广背负双手,四十五度仰头,如此倔强道。
“是是,父亲您以前是威猛,可现在不是处处碰壁嘛,太子那处要是有机会,试试也好呀。”李敢小心赔笑,如此捧道。
校场内当儿子的使劲给台阶,固执的老子这才不情不愿的下来。
不过。
前一秒还傲娇的李广,后一秒着实下的有点猛。
“咳。”李广假咳一声,询问道:“那我改日提着礼品,亲自去太子宫拜见?”
看看。
武将与文臣的区别就在这儿。
如果公孙弘在场,估计又要飙出一句:蠢材!
但他不在,在场的是李广的儿子,而且也是一个武将出身、李广亲自培养的儿子。
由百官竞相巴结太子宫,从而联想到自家也行,这事就已经费尽了李敢的脑细胞。
所以他当下想了想,重重点头,“可以!”
“父亲亲自去,有诚意!”
诚意是有诚意,但诚意之外,李广却没想过,他还是当朝九卿,需不需要避嫌?
要知道,李广功绩有,驻守右北平郡时,令匈奴数年不敢南下侵略,名气也有,敌人都送外号:飞将军!
可他也不想想,功劳有、名气也有。
怎么就不能封侯呢?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人生的某次十字路口上,该避嫌的时候,李广没有避!
这事要掰扯起来,那就话长了。
咱们长话短说:景帝时,李广私下接受过梁王刘武赐下的印绶!
梁王刘武何许人也?
景帝刘启的弟弟,刘彻的二叔。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觊觎皇位的诸侯王!
这么一说,关系就清晰了,梁王想要皇位,但当兄长的景帝不想给,想传给儿子。
那你猜猜。
成功接任皇位的刘彻,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会对李广有个什么印象?
封侯?
朕没给你穿小鞋,还提拔你为高官,已经很宽宏大量了好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次的人生十字路口,李广面临的选择是皇帝与太子,毕竟是父子,关系更近些。
需不需要避嫌,也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反正。
李广丝毫没觉得要避。
朝堂各方对太子宫都做出了不同反应,官卑职小的,早早贴上去赔了笑脸,位高权重的,也有了矜持举动。
不管如何。
都是在刘据露了两手后,选择拉近关系。
陌生人尚且如此,与太子宫原本就有渊源的,岂不是更积极?
“哎,曼倩兄何必如此积极呢!”
朝阳初升,太子宫外。
早早便被东方朔拉来的司马相如满腹牢骚,他理了理发冠,确定端正后,方才开口。
“严大人被查后,咱们两人本就受其牵连,如今各方都冷眼相看,唉。”司马相如抬头看向太子宫那高高的匾额,摇摇头。
“谁知殿下会不会介怀?”
到了今日,见识过太子的手段,还敢把对方看作毛都没长齐的娃娃,那必然是蠢货。
绝对的!
司马相如自然不会如此轻视,所以他心情格外沉重。
眼下他们的身份,太尴尬
“何出此言?”岂料东方朔脸一板,反驳道:“正是因为受冷眼,咱们才要积极呀!”
“真按长卿兄说的,此时闭门不出,那不是默认与谋逆有关了?放心、放心,殿下亲办此案,知道咱们的清白。”
“如今主动上门,殿下不仅不怪,反而还会高看咱们一眼嘞,大有好处,长卿兄”
东方朔连连摆手,侃侃而谈。
司马相如唯有无奈摇头,多年的忘年交了,他岂会看不出东方朔的心思。
人年轻,还有冲劲。
想在辞赋之外,再实现些政治上的抱负。
对此司马相如不予置评。
他以前认为,写写辞赋,逛逛山水,为帝王座上宾,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
多年好友严助的作为,却让司马相如醒悟过来,不是所有人都知足常乐
严助如此,东方朔同样如此。
陛下欣赏他们的辞赋,擢为近臣,但也仅仅是有关辞赋的近臣。
严助不甘心,所以他投了淮南王。
而东方朔也不甘心。
他要投太子!
早晨的太阳黄灿灿,照在人身上暖洋洋,映在东方朔心里,热辣滚烫!
辰时刚到,高高的台阶上边出现两个身影。
“太傅慢行。”
刘据俯身一礼,送别太子太傅石庆,对方神情淡然,点了点头,一如往常。
这头送完,刘据好似才看见台阶下的两人。
司马相如拱手作揖。
东方朔遥遥施礼,一揖到底。
见到这一幕,刘据发自内心的笑了,雏凤新啼、峥嵘初显的笑!
近日的变化,没有谁比刘据这个当事人更清楚。
如果说出宫开府时,大臣们与太子宫往来是礼节性居多,点到即止。
等刘据在长安城里钓过一次鱼后,朝堂文武百官再来太子宫,那就得拘着脸、弯着腰、陪着坐,恭敬有加。
正所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刘据刚刚在长安这风云际会之地,完成了龙生的第一次咆哮,效果很显著。
欲要从龙者,茫茫多。
可惜泥沙俱下,他们愿意投,刘据却不想要。
直到今日。
方有一个稍微能入眼的。
很好,天下英豪尽入吾瓮中,便从今日始!
刘据收敛了初显的睥睨,转而展现出和煦的笑容,张开双臂,径直朝东方朔两人走去,一手扶起一个。
“哈哈哈,两位快快请起!”
“来,入殿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