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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疏疏一树五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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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蔼蔼,寒露苍茫,檐角枝蔓上都打了冰霜。傍晚,雪粒子卷裹着冷雨飘下,阴冷潮湿仿佛要钻到人的骨缝子里去,小少年扣紧了狐裘斗篷,匆忙往下榻的院落赶路,远远抬眼望去,见廊下明灯高悬,暖橘色光芒似是要映到心坎儿里去,想着今儿个佳人有约,忍不住又加快了脚步。

    “爷,气候阴寒,妾身给您炖了八珍汤,最适宜进补,可要来尝尝……”

    才踏进院门,就在影壁墙前被人逮个正着,十四阿哥有点子怔楞,懵懵然瞅着躬身请安的女子,好一会子才记起,她已经不是母亲跟前儿侍奉的宫婢,头个把月前就被自己纳为了妾室。

    “你不是染了风寒吗?身子才见好,就别站屋外冻着了,八珍汤我自小就不爱喝,留着你滋补用吧”,少年摆摆手,明白了突如其来的殷勤小意所为何事,这个侧福晋再拿乔不见人,估摸自己连她姓氏名谁都快忘了。

    “哎……”

    浅香见他没有停留的意思,心中焦急万分,娘娘催着她早日侍寝,若再不成事,早晚变成弃子,可惜一时又想不出挽留的借口,只能碎步跟了上去,“爷,娘娘说了,冬食茯苓夏梅汤,后宫素来讲究‘厌于药喜于食’,这几日天气潮冷阴寒,纵是不喜欢,也于身体有益,不妨尝几口。”

    少年猛然顿足回过身,没收住步伐的浅香好悬撞在他怀中,她打了个趔趄,下意识拽住眼前的衣襟,才勉力稳住身形。四下烛光曛暖,巧合生暧昧,难免让女儿家心中泛起绮思,谁知就在她缓缓抬眸的刹那,却仿佛撞在坚冰之上,把那点子旖旎打了个七零八落。

    明明未见他有任何不悦,可勾翘在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目光也多了几分审慎与疏离,弄得浅香有些无措,搞不明白自己方才有何不妥。

    “烦不烦,你除了会拿娘娘来压制我,还有何新鲜招数?装着做小伏低的可怜样,总算找着倚仗了,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凭什么喝不喝汤,还得听大道理?明知我自小就不爱吃那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没完没了的絮叨!”,他是金枝玉叶的天家贵胄,呲哒起人来不懂留情面,又恰逢十六、七岁的莽撞年纪,没半点怜香惜玉的细腻。

    “我……”

    好容易鼓足的勇气,被人一顿抢白数落,浅香好似被抽掉筋脉的枝条,连辩驳的气力都失了,鼻尖一酸,眼眶子瞬时蓄满了泪水,她又羞又悔,明知眼前这人似顽石投胎,冷情冷心不讲道理,何必听了嬷嬷怂恿来自讨没趣。好心好意的关切,到他嘴里,成了处心积虑的下贱,何苦来。

    侍立在旁的吴嬷嬷眼瞅着势头不对,赶忙一个箭步蹿至近前,暗暗埋怨浅香娇气不中用,她观瞧着少年已经蹙眉不耐烦,过会子还不定甩出什么难听话,指望这位爷哄女孩儿,无异于太阳打西边出来。

    “哎哟,爷可别冤枉了我们奶奶,这汤她打从晌午就文火慢炖,放了薏仁、茯苓、莲子、炒山药、芡实,连同小米一起,最适宜冬日滋补的。我们奶奶笨拙,整不了那些花花肠子,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可她善良心实。爷年少不经事,待日子过长久了,就明白谁才是知情达意会伺候您的……”

    冷不防被个婆子软钉子训诫,少年缓缓挪过目光,挑高了眉梢,似是不可置信,“你是哪儿来的狗奴才?主子面前,有你舔着脸开口的份儿吗?如今在园子里也省事儿,来人,给这婆子送慎刑司学学规矩!”

    “爷,这是妾身的奶娘,您在宫中见过的呀!怎么能送慎刑司,这让妾身的颜面何存?奶娘只是嘴快不懂事,可她并无恶意!”,浅香就知晓这位爷素来任性,不会按常理行事,可没料到他这般混不吝,半点面子都不给,几句话不中听,就把她奶娘往慎刑司送。

    “我见过什么见过,谁会给这种狗奴才眼色?”,少年已经失了耐性,耸耸肩将浅香挽住的手臂脱开。

    “哟,院儿里好生热闹。奴才给小主子爷请安!”

    正争执之间,闻声就见有人执拂尘步入内院,看他锦袍轻裘,乃是永和宫掌事太监汪应全,俯身行礼的档口,眸光不断往周遭踅摸,见浅香眼圈通红,心下已是了然。

    “挺冷的天儿,怎么还劳烦谙达亲自跑腿,可是额娘有何吩咐?”,十四阿哥伸手虚将汪太监扶起,永和宫奴才这个节骨眼来凑热闹,未免赶得太巧了。

    “哎哟,小主子爷客气,跑腿儿不就是奴才分内之事。娘娘倒是没什么吩咐,只不过看天寒地冻,特意赏了壶暖身的美酒,请您和侧福晋一同品尝,真真是一片爱子之心……”,大太监话里有话,谄媚的笑意将脸攒成朵菊花。

    小少年面上未露声色,心中却生了反叛,他平生最恨人算计摆布,看眼前这架势,人家恐怕是持戈试马,志在必得!

    侧福晋浅香住在西间姝静堂,此时仆婢皆已退下,屋舍之内红灯高烛,调香馥郁,倒有几分洞房鸳帐的绵绵柔情。

    娘娘亲自赏的酒,若不喝则为大不敬,方才两盅下肚,只觉暖意过喉,滋味清甜。不知是内室炭炉火旺,还是烛影绰绰扰人心神,少年已有了几分醉意,他以手臂支头,目光迷离,静静凝望着灯下专心刺绣的女子,觉着她低眉和顺的模样,竟生了些许别样的柔弱妩媚,这种遐思一发散,只觉着下腹血液翻涌,心意流荡犹如野兽竞相出笼。

    可他又隐隐觉着不对劲,自己从小随扈伴驾,围猎跋涉于山野深林,早就练就一身好酒量,哪儿至于抿了后宫酿的两小盅甜酒就被撂倒,其中没有蹊跷才怪。再抬眼观察面前的女子,见她飞针走线专注于刺绣,并未刻意盯着自己,少年悄悄抽出腰间匕首,刺在掌心。

    尖锐痛楚犹如醍醐灌顶,神智也清明了不少,周遭迷雾幻象拂去,哪儿还有半点暗香浮动。

    “我好像醉了,劳烦你给我倒杯茶来……”

    修长指尖轻扣桌面,唬了浅香一跳,打从二人相识,这人在她面前,不是倨傲凌人,就是阴阳怪气,哪儿曾流露过眼前这般乖巧柔顺的小模样。虽心中也疑惑,可还是赶忙起了身,往暖阁去拿茶水。

    浅香走到雕花格栅外,才执起茶壶,猛然被人擒住手臂,定睛一看才辨出是奶娘吴嬷嬷。婆子神色鬼祟,抻头探脑从垂帘缝隙中往内室观瞧,见少年以臂支头,眯着双眼打盹,才略略定下心来。

    “格格儿,老奴给酒里下了点助兴之物,看他要你来倒水,估摸是口干舌燥起了效力,您可不能再糊涂,生米煮熟饭,说破大天儿都没用。再者,他要是知晓了你的好处,往后就喜欢上了,也不一定!”

    浅香闻言大骇,脸都苍白了颜色,“嬷嬷糊涂!谋害皇子是重罪,还是娘娘赏的酒,若东窗事发,你我都难辞其咎!”

    “且慢,先不说药铺坐堂亲自配的方子,无色无味,谁能尝出来?逍遥快活的是他,怎么还能翻脸不认账了?就是因为娘娘赏的酒,才料定阿哥不敢去质问,他只能去怀疑,这其间过了多少道手,哪儿就能把罪名按在你我头上?格格儿甭怕,到时老奴自有申辩的法子,您要是能一举得男,多层倚仗,就更不用畏惧……”,吴嬷嬷不晓得其间厉害,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她总嫌弃浅香懦弱,犹犹豫豫成不了大器。府里进出银两都把持在福晋手里,侧福晋无宠无子,油水都捞不着丁点,跟着这种主子,几辈子都难发迹。

    “可是……”

    “可是什么,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也忒软性儿了!就这么拖下去,他再过个把月都把你忘了,咱们院子常年冷清清,您心里不难受啊?”

    浅香还有几分顾虑踌躇,却被吴嬷嬷推搡着往屋里去,她咬了咬嘴唇,似是下定了心思。

    小少年闭眼假寐,长长的羽睫在他眼周投下浓浓墨影,掩盖了清凌凌的目光。他不着痕迹往暖阁瞟去,看地上两道斜长的身影,就猜测出帘外有人在算计嘀咕,趁着对方酣聊不备,从腰间荷包摸出一枚黄豆大的红丸含在身下,瞬间辛辣凉苦的滋味从口腔冲入头顶,消解了方才酒中所下之药。这种红丸乃大内秘制,可解坊间流传的多种迷药,皇子、公主们皆随身佩带,深宫内苑长起来的孩子,躲过多少明枪暗箭,若是这点心机防备都没有,绝无可能安然无恙活到眼下的岁数。

    他在心里思虑,酒是永和宫赏下来的,可亲额娘纵然再意属谁,也必定不会给儿子下猛药,恐伤了根基。嫌疑有二,要么是大太监汪应全被收买,帮着侧福晋争宠;要么罪魁就是方才那形色猥琐的婆子,是她进门时称酒冷,要拿去烫烫,这中间动手脚很容易。就在他考量的档口,听闻脚步声已近,浅香将茶盏放在炕桌之上。

    少年揉了揉额角,仿佛才被吵醒,他将茶盏放在唇边却未见动作,过了半晌,忽倚着桌子凑到浅香近前,“你千方百计把我拐来,就是让人看你绣花儿的?怎么你我之间,就没话可讲吗?”

    太近了,小扇子似的睫毛都要扫到她面颊,难得的温言软语,好似有人在心尖儿上拨动。浅香慌乱将绣花绷子置于腿上,本能往后闪了闪,她面色酡红,像是晚霞灼烧,脑子里混乱一片,都是方才吴嬷嬷直白大胆的话。

    “爷您莫要怪罪,并非妾身同您无话可讲,是,是我实在羞怯。往昔我虽蒙娘娘照拂,养在永和宫中,可总是自惭形秽,不敢同您亲近。我自知才貌平平,除了刺绣还拿得出手,全无一技所长,也学不来曲意逢迎,讨不到爷们儿欢心。可我是真心爱重您,如今与您做了夫妻,是盼着能白头偕老,比翼连枝的,往后若能得您几分怜爱,妾身必定全心全意侍奉……”

    这番剖白心迹的言语说完,浅香指尖都冰凉颤抖,她并非虚情假意,恰是真正决意抛却以往的少女情思,忘记曾经心心念念爱慕之人,要和眼前的少年好好过日子。她心如擂鼓,更漏滴滴答答,每一声都成了煎熬,她一腔热血泼出去,不奢望从此心意相通,也祈盼着至少能得他珍惜。

    可惜,等了许久,别说回应,身畔连点声响都没有。浅香偏过脸庞小心翼翼观瞧,与正在打量她的少年,目光碰了个正着。她像只受惊的小兽,慌乱着要挪开眼神,可这时,却见少年粲然一笑,眸中承了熠熠星光。

    “好啊!”

    这笑蜜甜动人,浅香却不敢接茬,总觉得有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他好似已经倦了,松散着筋骨,半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目光仍旧直勾勾盯着她,好像藏着暗示,又露出点点诱惑。

    浅香坐在炕沿,手绢将指节搅得发白,她决心将自己交付,却摸不透少年的意思,疑惑他明明喝了甜酒,却不似动情的模样,甚至没半点男子该有的主动。

    忽听‘啪’的一声,茶盏被扫翻在地,散落成碎碴点点,浅香惊恐起身,不知何处又触了他逆鳞。

    “你自己信誓旦旦要侍寝,又没人求你,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连侍妾奴才分内的事儿都不懂,宽衣解带,跪地下端水洗脚,没半点规矩,还指着爷伺候你吗?”,少年面露愠色,蹙着眉头,目光凌厉冰冷,好像在责怪仆婢,全无半点温柔体贴。

    浅香又惊又惧又气恼,她虽曾为宫婢,可谁不知道她是娘娘外甥女,都仔细捧着护着,父亲官职不高,可到底也是格格出身,自己明明想同他郎情妾意,哪儿就成了侍寝的奴婢?

    “我,我去端水就是了,您又何必吆五喝六怒斥人?夫妻之间,怎能奴才奴才的,没得伤了感情……”

    她委屈哭诉,倒是把少年逗笑了,他轻嗤一声,目光流露几分不屑,“方才我就想说,谁同你夫妻?你哪根筋不对,觉得和我是夫妻?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妾婢,被身边儿养的老刁奴捧几句,还真把自己当主子奶奶了?往后也告诉那刁奴,府里只有一个主子奶奶,少一口一个奶奶,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浅香仿佛这时才真正明白他的鄙夷,自己鼓足了气力,想一心一意过日子,谁知人家从来都没瞧得起过,比个心爱的玩意儿都不如。是她想浅薄了,这人从小冷漠刻薄的劣根性,如何是听她三言两语,就能抵消的。

    可还未待伤春悲秋,就见桌上蜡烛被吹熄,有人一个反手将她压在身下,被双臂掰直牢牢扣住腕子。少年俯下身来,气息缭绕在她耳畔颊边,声音好似掺了糖霜的蜜,柔滑又磨砺,“我听见了,不就是想生个子嗣傍身吗?直说,爷赏你就是了……”

    他松开腕子,冰凉指尖不断游移在浅香脖颈,让她浑身起了战栗,虽被戳破心事有些难堪,可又忍不住动了情思,心快要跳出嗓子,她咬牙闭紧了双眸,想着或许过了今夜这关,一切都会有转机。

    上刑似的煎熬最是磨人,浅香静静等待了许久,也没见半分动静,她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少年肤色皙白,眉目如画,似笑非笑犹如暗夜里的修罗。

    “瞧你抖得跟筛糠一样。下三滥的手段都耍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娘娘赏的酒都也动手脚,胆子可真不小?滚开,找地方自己窝着去,别在我面前碍眼,嫌脏!酒的事儿,我不会提,省得彼此面上都无光。明儿早上让内务府太监记档,就算你侍寝过了,也好让娘娘放心……”

    折腾半宿,他也觉着疲累,靠着窗沿往院中望去,看庭院对面的屋子也熄了灯烛,心里隐隐滋长了酸涩。

    浅香面上泪痕干涸,呆呆坐在地上沉默无言,深知吴嬷嬷的计策已被识破,眼下无论求饶悔过都是徒劳无功,只会惹他厌烦逆反,只能暂且隐忍,将罪过一力承担,保住奶娘性命,往后事情过了,再图起复。

    滺澜打从傍晚就坐在窗边翘首以盼,直到太监常禄过来回话,说娘娘赏了甜酒,爷去侧福晋屋里了,晚上不用等他用膳。

    “可他明明跟我说好,要回来一起玩儿双陆棋的,怎么能言而无信……”,她有点子失落,也懒怠顾及什么主子仪态,将下颌抵在桌面上,总觉着高兴不起来。

    晚膳由御膳房太监送过来,鹿肉暖锅、鸡丝燕窝、小馄饨,可她既无甚心思也没胃口,百无聊赖拿勺子沾了沾,就命撤下赏人。

    桂嬷嬷在旁边儿瞅着叹气摇头,有心劝慰,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古往今来,哪个女子真心愿意和别人共侍一夫,不过是礼教规矩压在头上,迫不得已没办法,偏偏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况且她也只是个奴才而已。

    夜色渐沉,畅春园不像府里相隔层层院墙,下榻处的格局紧凑,彼此寝间正相对,虽中间夹着个庭园,但隐约还是能瞥见那厢的动静。

    “常禄,他们俩是就喝个酒,玩儿一会子,还是,还是今儿就住在那边儿了……”,滺澜挺不好意思开口,身为嫡福晋,还不准妾室近身了,像个小肚鸡肠的妒妇,可她若不问,就迈不过心里坎儿。

    常禄闻声怔了怔,他垂眸略略思忖,想着早晚得知道,又何必糊弄主子,“回福晋的话,奴才也不敢妄自揣测,可娘娘送酒就是催促着圆房侍寝,眼下在园子里,明儿个内务府太监可能记档的,大抵,就歇在那边儿了……”

    “福晋,可不兴这么着,家家儿宅门里都那样,谁能独善其身呢?再者,若当初您入了宫,不比这个人多,有些妃嫔连皇上面儿都见不着呢,还能跟自己过不去呀?”,桂嬷嬷见她没吃什么东西,又命人炖了燕窝来垫肚子,半坐在炕沿闲聊开解。

    滺澜微蹙眉头,真拿桂嬷嬷当成长辈,试探着打听,“家家宅门儿都这样?就,没有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看她有了精气神儿,桂嬷嬷也笑起来,抬眸思索了好一会儿,“一样米养百样人,就京城里的宅门来说,夫妻恩爱和顺不纳妾也是有的,还不少呢。可是,这也得天时地利人和,都凑巧不是,盲婚哑嫁,哪儿就那么容易把日子过舒坦了。还有啊,明明是老爷不爱在后宅上花心思,可夫人惧怕公婆亲戚说嘴,怪她善妒霸道,非张罗着添个妾室摆着,以堵悠悠众口,各有各的难处。”

    “唉,也是呢……”

    许是道行还浅,修炼不成刀枪不入,明明人家十四阿哥早前儿就跟她打了招呼,府里要来两妾室,在畅春园有娘娘盯着,还得跟侧福晋亲香些;再者,虽彼此相处不错,还时不时夸她美,可他却从没海誓山盟过,话里话外也玩笑居多,凭什么要人家矢志不移呢?只可惜,道理都懂,心里酸涩却不是假的。

    她漫无目的往院子里瞅,忽见对面屋子熄了灯,谁也不傻,这还不就是暖帐春宵温鸳梦了吗!心窝子里泛起一种撕裂的痛苦,这好比什么,明明是她白面细糠喂大的猪,还没等到年节尝一口,有天猝不及防,‘哐当’跳街坊院儿里了,偏生她还不敢去讨还,只能暗地里顿足捶胸,眼睁睁瞅着对门儿张灯结彩放鞭炮,把她精心饲养的猪吃干抹净了,还有比这更来气的吗!

    “哎哟,哎哟,主子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就哭了,不过是顾及娘娘面子,给侧福晋点油水,您可不能吃醋吃到这份儿上啊!”

    眼看着滺澜大颗大颗眼泪珍珠似的往下掉,屋里伺候的仆婢都慌了神,桂嬷嬷忙摸索出帕子哄着她擦拭。

    “我不是吃醋,我没有吃醋,是心疼啊!”

    滺澜赌气似的也吹熄了蜡烛,她颓然躺在床上,越想越憋闷,她的猪,活生生被对门坏街坊给抢走了。

    “是,是心疼,挺大个儿的爷们儿,一壶酒就让人拽走了,怪可惜的……”

    本来就为哄滺澜手忙脚乱,蜡烛吹熄,屋里黑灯瞎火,弄得一贯持重端稳的桂嬷嬷也乱了阵脚。她满肚子疑惑,男子宠幸妾室可是惬意活儿,又不是好姐妹沦落风尘,心疼个什么劲儿?可她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揣摩着主子的意思帮腔,生怕乱搭茬,再勾起她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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