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祖·陈桥驿
在窒息感到来之前，宋时眼前的水流快速剥离，转瞬黑暗的水底变成昏黄的天空，他两只脚稳稳站在一处草地上。
这次熟练很多，没有摔成狗吃屎。
宋时四目寻找，就在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的院子。
那就是陈桥驿。
所谓驿，专门服务于传递军事情报的官员，内有食宿服务以及换马服务。
就在960年的正月初一，中原的年号还是显德，国号还是“周”。
北汉和契丹联合南下的消息传入开封，本来还沉浸在新年喜悦里的后周大臣们乱作一团，自后周世宗驾崩，幼帝继位，主少国疑，谁还能抵御外敌呢？
答案不言自明，除了目前的殿前都点检，没人有这个战力，赵匡胤便名正言顺地率领大军北上御敌。
「周帝命太祖领宿卫诸将御之。」
赵匡胤在一月三日的早晨时候从东京出发，夜晚到达了陈桥驿。
陈桥驿和东京开封隔河相望，距离不算遥远。
看着陈桥驿广大的院落，宋时有些吃惊，这和他想象中的驿站完全不同，实在没想到能如此之大。
食堂、宿舍，还要有养马的地方，建得很大也解释得过去。
然而现在的宋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更没有什么“重要军情”，想混入陈桥驿有点难。
夜幕逐渐落下，宋时躲在道路一旁高大的树干后，等待赵匡胤带领大军到达。
等待的间隙，宋时回忆史书里的细节。
在晚上到达陈桥驿后，赵匡胤没有即将迎敌的紧张感，而是悠哉悠哉地喝起了酒，甚至一醉不起，一直到第二天才被哗变的士兵闹醒。
然后稀里糊涂地当上了皇帝
果真如此吗？
宋时下意识地摇头。
道路尽头，火把的光亮慢慢从地平线升起，部队先锋率先到达，随后是一条军队长龙沿着大道而来。
陈桥驿的官员开门迎接，似乎早就知道大军将要经过这里。
宋时躲在树干后，观察到军队里气氛异常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怨气，且队形散漫，根本就不像即将要出发打仗的军队。
看来是先前东京的流言蜚语开始发挥作用。
“策点检为天子。”
更早些时候，后周世宗北伐途中，得到一块木牌。
「世宗在道，阅四方文书，得韦囊，中有木三尺余，题云“点检作天子”，异之。」
生病的后周世宗，怕这谶语应验，便罢免了当时的殿前都点检，将这个职位交给了自己的心腹大将——赵匡胤。
好似一切都很巧合呢。
这时宋时看见士兵簇拥着一位高头大马的人物进入驿站，并留下几个队伍负责巡逻警戒。
宋时得想办法进去。
巡逻的士兵人数有限，偌大的院子肯定存在某处漏洞。
宋时趁着夜色，环绕陈桥驿四周，发现有一处围墙低矮，依他的身高加上一个垫脚石，完全可以爬上去。
宋时费了一些大力气搬来一块石头。
趁着士兵巡逻离开，把石头抬到围墙下，踩着上去，摸到瓦砾。
宋时用力一跃，使出全身力气翻入墙内，重心不稳直接摔在地面。
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坏事”
本来偷溜进来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可是搞出那么大声响，想要偷看士兵秘密聚会的机会和时间更少了！
想要知道太祖到底是不是真的被迫，现场观看就是最好的选择。
摔倒的宋时用极快的速度起身，大院内有很多房间，要是无人居住或者就寝，不会有烛火的光线，但唯独一个房间。
窗户里朝外散发出淡淡的枯黄色。
还可以看见有人影晃动。
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宋时手脚并用，在双手无法推开房门的情况下，一脚便踹过去，想象着自己破门而入的帅气模样，谁知道房门没有打开，反而裂出一个窟窿，把宋时整只脚都吞进去。
卡在门上的宋时想要拔出大腿，门上的木屑和倒刺扎入肉里，痛的宋时小声嗷嗷叫。
“大意了！”
忽然房门被从里面打开，宋时呗拖着摔倒。
开门的人脸色阴沉，腰间佩刀，看见宋时邋遢狼狈的模样眉头一皱。
他将手按在刀柄上。
“何人？”
宋时听不懂也不想理会，忍着痛侧头用极快的速度扫视屋内。
床榻前围着两个人。
那个熟悉的面孔，宋时记得！
因为他真真实实见过，是赵光义！
此时众多士兵已经围拢过来，个个佩刀出鞘，寒气逼人，宋时被开门的家伙擒住，硬生生从门上把他取出来，甩到一旁。
“哪个不长眼的，碍事。”
下面士兵群情激愤，呐喊声如雷贯耳。
宋时额头冒汗，无数把刀横在面前，怕是赵匡胤来了都会害怕吧？
赵光义微笑着从房间里面出来，压着双手安抚众将。
不知道赵光义说了什么，士兵逐渐安静，不久，有人牵出几匹马，在众士兵眼前扬长而去。
哗变的士兵环列待旦，不苟言笑，无数双眼睛盯着瘫坐在墙边的宋时。
“你们好。”
宋时知道自己跑不掉，举起手朝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打招呼。
是赵光义促成了这场兵变的成功。但是《宋史》里没有关于赵光义安抚士兵的记载。
赵光义安抚完毕士兵后，朝宋时这里走来，先俯身查看宋时的装扮，眉头紧蹙，似乎很不理解。
上半身裸，下半身着淡蓝色破烂长裤，宽大笔直，从未见过这样的衣物。
而且头发稀碎，只在脑袋上留有手指般的长度，不戴冠帽，眼神清澈无知。
“你是什么人？”赵光义满脸善意地开口询问。
“啥，说的什么鸟语我听不懂。”宋时咧嘴一笑。
“什么话，听不懂几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听不懂对方说什么。
赵光义有些恼怒，初步断定他只是附近一个精神错乱的乞丐，做出的事情完全不能理解，来这里坏事，很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他不在意干掉一个坏事的乞丐。
赵光义还是按下愤怒，命令士兵用绳子将宋时捆住，等候哥哥发落。
被绑在院内树干下的宋时看见，士兵们已经从刚才的房间撤走，转而包围另一个不远处的房间。
房间里黑暗无光，房门紧闭。
大概就是赵匡胤的寝所。
寝所和刚才士兵发生哗变的地点并不远，如此大的喊叫声，赵匡胤睡得着吗？
转念一想，他喝酒了呀。
但是又不对，一个即将踏入战场的统帅，怎么会在这种时刻饮酒宿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