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女人的故事
“方靖夏？”苏贤失声，喊出这个名字。
面具下，竟是一张女子脸庞，酒红色秀发，娇艳明媚的容颜，正是方家老祖，方靖夏。
方靖夏抿嘴一笑：“三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苏贤平静下来，满腹疑惑地望着她。
“三年前，我前往禁区探险，误入一处遗迹，导致陨落。”方靖夏美目闪烁回忆的光彩。
“筑基境，已经诞生灵识，灵魂强大，纵使身死后，灵魂亦能存在一段时间，飘荡于世。
那时，我浑浑噩噩地在遗迹内游荡，突然有一日，眼前出现一道黑色裂缝，将我吸了进去。
裂缝之中色彩斑斓，光怪陆离，耳边吵吵嚷嚷，什么都看不清听不清。
没多久我又出来了，可那时的我，好像不单单是我。”
方靖夏颇为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
“脑子里响起各种声音，嘴里说出的话，也不再是我自己的声音，竟然有男子、有老人、有孩童的声音。
无论脑海里的声音，还是嘴边说出的话，都充斥着痛苦、憎恨和愤怒。
痛苦于生为凡人的坎坷命运。
憎恨于老天不公、异族残忍、修士无情。
愤怒于自身弱小，无力改变现实，无力守护亲友。
太多的杂念，太多的记忆，太多的负面情绪和思想，那一阵子，我应该是疯掉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到底是脑海中的哪一个思想在主导。”方靖夏表情苦涩。
她仰首一叹，释然道：“最后，我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
有时会变成愤世嫉俗，怨天尤人的男子。
有时会变成悲天悯人，大苦无声的老者。
有时会变成天真无邪，期期艾艾的稚童。
但无论我变成谁，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改变这个世界，拯救水深火热中的凡人。
这种想法，我控制不了，抹除不去。
不去做我就会疯掉，会痛苦无比，像是有刀在凌迟我的心脏。
后来，我就出了遗迹，回到临江城创办城卫军和假面，顿时不痛苦了……”
苏贤听完，目光奇异地望着她：“你这有些像精神分裂啊，体内有多个人格，不时主导身体。”
方靖夏点头，“差不多是这意思，不过我怀疑自己体内的并非多重人格，而是灵魂，无数死去之人的亡魂、执念融入了我的灵魂，让我变得混乱。
刚才冲入元婴之力中，那股毁灭性力量似乎磨灭不少我体内的杂乱灵魂，才让我自身意识和魂体占据主导。
平常，我不是这副模样，或许是男人，或许是老者，或许是其他女人。”
苏贤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她自称无面的原因……
谁都不是，却又谁都是。
“那现在的方靖夏？”苏贤想起曾和无面一同出现的方家老祖。
“她是三年前我在遗迹内唤醒的一个女孩，遗忘了所有，为报答我将她唤醒，也受我之托，代替我、成为我守护方家。”
方靖夏笑道，“我曾与她约定，方家若有筑基出世，她便可以离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苏贤，时间不多了，我可能要消失。”方靖夏语气一变，郑重道。
她目光下移，“这朵青莲，来自黑色裂缝后的神秘空间，当时与我一同回到现世。
它帮我重塑了肉身，甚至我还因此学会了一种灵魂传送之术。
多亏此术，我才能传送至元婴攻击中，将你带回这里。
哦，此术只能以灵魂体施展，你若是学会后想用，别忘记先自毁肉身。”
苏贤闻言一愣，仔细看了看方靖夏，发现她的身体也有些透明，只不过比自己凝实许多。
“你……值得吗？为了救我先自毁肉身，灵魂亦受创将亡……”苏贤语无伦次，愈发感到愧疚和不解。
方靖夏摇头，笑道：“值得，我脑海中的记忆很多，来自不同灵魂，有一些也是修士。
可所有记忆，都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凭借残灵根在及冠之龄具备如此修为，甚至掌控金丹之力，更有分身等诡异手段……
别看姚玉乾那老东西说的冠冕堂皇，什么容得下所有人族天才，不会觊觎后人机遇，那是因为总督在闭关破境，他没有信心拿下你，甚至应该还没和你接触，以免打草惊蛇。
你前些时日的表现，恐怕已经在华国乃至蓝星各国高层传开，盯上你机缘的人不在少数。”
“当然，除天赋实力外，我更相信你的心性。”方靖夏微微一笑。
苏贤曾冲冠一怒为红颜，大闹禁区，暴露隐藏许久的实力。
这一次更是为兄弟报仇，与高家结怨。
此人情义无双，方靖夏相信自己的付出会得到回报。
实际上，这不是方靖夏个人的观点。
而是她体内无数亡魂、执念的共同认知。
也唯有如此，她才能舍身相救，将重任托于苏贤，解脱掉自己。
“那些灵魂不愿见到任何凡人受苦受难，为此我吃了不少苦头，早就不想替他们干下去了，真的想去死。”
方靖夏嘻嘻一笑，“但我死不掉，他们不让。”
“你的出现，你的遇难是个契机，他们觉得我为你死去，救下你，将夙愿托于你，比我活着更有希望，所以我可以如愿地去死了。”
方靖夏这番话，令苏贤觉得她是真的有些疯了。
并非辱骂的疯，而是病理意义上的疯。
“苏贤，你真的决定要答应我的请求，成为我、替代我，去守护那些凡人吗？”
方靖夏表情变得严肃，郑重地问他。
苏贤轻叹：“如果这是你的恳求，以救命恩人身份发出的恳求，我……答应你，此生践行，永不毁诺。”
他无法忽视这份恩情。
也不认为方靖夏的请求有悖自身原则。
没有道理拒绝。
方靖夏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咬牙道：“还是不要……”
说到这里，她突然捂住脑袋惨叫起来。
“不要接受……不要接……苏贤你一定要记住今天的话，否则纵使成为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方靖夏再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血红，充斥着疯狂、愤怒和怨恨。
她的声音再无任何挣扎，甚至像是许多人共同开口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此刻方靖夏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我们所有人付出了性命，付出了信任，将夙愿托付于你。苏贤，记住你的承诺，实现它！完成它！”
方靖夏面无表情，瞳孔内密密麻麻地全部是人影，有老者有女人有男子有孩童。
所有人都在盯着苏贤，借助方靖夏之口施压威逼。
苏贤平静地回望，他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看着方靖夏瞳孔内的众多人影。
良久，苏贤摇头哂笑：“可怜，可悲，可恨。”
他吐口气，淡淡道：“我答应你们了，不会反悔，既然选择了我，那就相信我。”
说罢，苏贤道：“最后的时刻，给方靖夏一点时间吧，让她成为自己。”
方靖夏瞳孔内的无数人影静静看了他片刻，化作云烟消散，
她眼中逐渐恢复清醒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