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交相辉映(9)
“你说完了。”汉高的声音随着门扉的关闭,从那黑色的帽檐下钻了出来。“一切都过去了,对吧。那么,不妨让我为你奏一曲,算是画个句号。”
卡基没好气道: “哼,上一次就是你用你那引以为傲的佳音从我这里听到了些什么吧,这是窃取机密,我提出抗议。”
“接受,请允许我向我主忏悔,原谅我的罪过。阿门。”汉高在胸口前画了个十字。“可我觉得还是听一曲比较好,您不会吃亏。”他取出了小提琴。
“请便。不要使用源石技艺!”
马基里维利汉高闭上双眼,随即向他过去所做的那样重复着手指上的动作。
守墓人埃尔莫尔很久没有见过新的土壤被挖掘开了,而如今这片沉寂的土地上再次响起铁锹铲土的声音,他倒希望这是孩子的恶作剧了。
安格斯握得很紧,似乎是将手中的铁锹当作长枪了。他铲得卖力,附带着一种肉眼可见的愤怒情绪。很快,一个硕大的土坑被挖掘出来,坑外的人们也开始行动,抬着一口简陋的棺材挪动到预定位置,而后缓缓落下,直至与周遭的轮廓完美契合,再次填平。这是一个沉默的过程,期间没有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大家都在默哀。
年幼的萝拉懵懂的眼神中蒙上一层说不出的低沉,她拽了拽伊娜斯的衣角,有些天真地问:“伊娜斯姐姐,如果把坑填平,文森特叔叔不会怕黑吗?”
“当然不会,他光明磊落,怎么会待在这几尺的棺材中呢。”
“那他会去哪里?”
“他哪里都不去,因为他永远在看不见的角落中陪伴着我们。”
又是一个清晨,也是卢克最后在这里度过的清晨了。同往常一样,他毫无遮拦地走进埃尔莫尔家的院子。也同往常一样,那老旧的收音机依旧在嗞嗞作响,不时出现卡带的情况。
“嗞——,嗞嗞——,泰拉1054年6月14日,据战地记者所称,6月13日晚,科西嘉皇帝亲率18万军队开往莱塔尼亚占领区境内的重镇莱比锡,依托地势展开布防。得知此消息后的敌联军军队迅速作出反应,维多利亚元帅威灵顿公爵率领12万军队从卢瓦尔北部出发,进入莱塔尼亚境内,宣称要通过莱比锡的战役摧毁高卢最后的精锐力量,以此实现战事的迅速推进。联军对此做出响应,乌萨斯方面由元帅库图佐夫率领的16万军队从塞纳河东畔出发,预计于6月15日抵达莱比锡北侧,维多利亚在莱塔尼亚境内的部分军队也在温德米尔公爵的率领下同巫王的军队抵至施普雷河西畔。至此,敌军聚集了总计42万人的庞大军力,誓要通过此战压倒高卢最后的希望。嗞嗞——科西嘉皇帝表示,他将同人民共进退,誓死捍卫高卢最后的机会,直至取得完全的胜利。”
“省城的线路还没有被切断呢。”这时,卢克走了过来,拉来一张板凳坐在埃尔莫尔身边,手肘撑着两膝。
“抵抗意外的顽强呢,也算是个好消息。”埃尔莫尔摇摇蒲葵扇,清闲地说。“是要走了吧,这次是哪里,省城的攻坚战吗?”
卢克摇摇头“布列塔尼西北角,52师的残部,已经凝聚了将近8000人。”
“哦,我都忘了这茬了。”埃尔莫尔拍拍脑袋。“怎么说,我倒是希望你们吃个败仗,当然也别丢了性命……总之死得人越少越好,唉,这脑子怎么也矛盾起来了。”
“不能只是多想,想得太多也是一种烦恼。”
“唉——”又是一声长叹。
少顷,埃尔莫尔望向远方的天边,长云连绵,白色的轮廓清晰可见,边沿无一例外的被光束点缀着,像是要降下来什么东西。“天上全都是光,不对,我们看见得全都是光,那这云后面的是什么,有时候我们也会茫然。看着挺有希望的,因为我们希望着。”他停下了摇扇子的手,静静搭在身前,倚着靠背。“你看着天,前人也看着天,以后更是如此,我们离不开这东西。可脚下的东西不是松松散散的云团,而是实实在在的土地。要多留意,多回头。”
“你走着,看着,耳目渲染。你想着,做着,步履坚毅。所行必存其果,还怕什么呢?”
“土地的边界是双脚丈量出来的。”
卢克背着行军袋,扛着长枪,毡绒军帽端正地戴在头顶,标志的双头雄鹰耀武扬威般地张开双翅。他在门前驻足,看着埃尔莫尔一家,埃尔莫尔一家同样看着他。微风扬起,衣摆抖动,静静拂过面庞。
忽然间,萝拉松开拉住伊娜斯的手,一小步一小步的朝这边走来,懵懂的双眼显得呆呆的,轻巧的步子却显得坚毅了。她来到卢克跟前,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就像两人最初见面的那样。
“小妹妹,你有什么事吗?”卢克将长枪撂在一边,扶着膝盖微微蹲下,微笑着问道。
萝拉依然不语,水汪汪的大眼睛来回转动,上下打量着,时而微微皱眉,就像是模仿大人一样。如此数次后,像是泄了气,也没当初的那种坚毅了。卢克依旧在纳闷,反复思考着萝拉要干什么,最后看到她泄了劲,就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可就这一下,似乎是触发了某种开关,萝拉突然的抖了一下身体,又换回之前那种思索的目光。这确实是有些奇怪了。
也许只是好奇呢?卢克此时已经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也做了摸头这个动作,他也记得,从那之后到今天,他和萝拉从来没有对过一次话。或许就是好奇吧,这是很正常的。卢克这么想着,突然像是来了某些兴致一样,脑海中钻出了《雪国的夜》这首长诗。他从容地蹲了下来,笑着说:“小妹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一个姐姐的故事。”
“……翌日的晨光透过旧日的残窗。人们再次迎着凛冽,将身影刻在饥苦上。此时的村口,一只披着白羽的羽兽正衔着新生的枝叶,镶嵌在雪地之中。她澄澈的眼珠窥探着四周,在一声啁啾后,直上碧空。羽兽的躯体洁白无瑕,光线镶入翠羽的缝隙,太阳宠溺的拥抱,亲吻她的额头。她顶着狂风,昂起头颅,誓要将嘴间的枝叶,散播大地……”
“姐姐最后去哪里了呢?”
“她哪里都没去,她永远陪伴着我们,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狂风呼啸,六月的赤风吹动公爵的鬓发与衣角,拍打着他那身引以为傲的荣誉。威灵顿公爵矗立在伯勒罗丰号的甲板上,满脸严峻地望着远方莱比锡逐渐清晰的轮廓,以及密密麻麻的高卢预备舰队。
“嗞拉——嗞——”通讯器响起了电流的杂音,却也比不过风声。很快传出了老开斯特这个老狐狸狡猾的沙哑声,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去抢温德米尔的功勋啊,人家好不容易解决掉那10万精锐部队,这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脚倒是让你给接上去了。”
“哼!开斯特,有时间在这里阴阳我,不如去处理处理你那烂透的家庭关系。属于他的那就是他的,谁也拿不走。属于我的也一定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他说完这一句后,便挂断了通讯器的联系,不再理会。
强烈的狂风直扑面门,吹得头发凌乱,军装布满褶皱,但依旧遮掩不住华贵,倒是更添了几分威严。威灵顿不在乎这些,因为他将要完成此生最伟大的事业,他将要为自己的峥嵘岁月填上最绚丽的一笔,他竖立军刀,嘲笑着、等待着,雄鹰般锐利的目光贪婪地盯着猎物,誓要啃下猎物的头颅。待刀出鞘,争锋,一决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