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随光(12)
阿琳娜近些年苍老了许多,堆叠的皱纹攀上眼角,手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在纺织厂的工作并不轻松,她很少笑了。
“不行罗诺佐夫先生,这些钱说什么我都不能收下。”阿琳娜看着桌上的一大沓钞票,又推给了罗诺佐夫。
“您就收下吧夫人,卢克走了后你们家里的那么拮据,拿上这些钱好好缓过一阵子也行啊。”罗诺佐夫执意要阿琳娜收下。
“我知道您是想报答卢克当初帮您入职的事,但他也只是给你提供了一个平等的面试机会,能进克里沃罗什集团还是靠您的努力。”
“怎么能这么说?我是卢克的朋友,又受了他那么多的帮助,于情于理拿出这些钱也是应该的。就当是为了一年前的革命了,我把欠的那笔补上。”
阿琳娜摇摇头。“唉,罗诺佐夫先生,若是为了革命就更不应该给我了,那些感染者们比我更需要这笔钱。就是卢克在这里,他也不会接受的。”
见阿琳娜一再推脱,罗诺佐夫便不再强求。“我知道了夫人,我会将这些钱给更需要的人的。”
“这才对嘛,您说是不是,阿姨?”阿琳娜转过头看向了一旁沙发上的老妇,她是拉夫的母亲。
“对,对,小罗诺佐夫,卢克不会让他的家人接受别人的钱的,他总是说他过去拿了太多的黑心钱。”
罗诺佐夫说:“这话太谦逊,卢克才不黑。”
“对,他不黑,他是个好领导,我家的祖宅让霸占了,他还给我提供过了住所与食物,你说他是多么的和善啊,却也是转瞬即逝。拿武器的工人都走了,有志向的人都离开了,如今这海格内拉,还是成最初的冰冷样子了,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阿琳娜说:“不用这样,阿姨,卢克说过,革命终究要胜利,我们的工人们不是还在白山黑水间战斗吗?还没结束呢。”
“只可惜我这老骨头是看不见那天喽。”
“那就让我们的后代看见,一代一代,总有一代人会再见到红旗的,那时候连卢克也会回来。”阿琳娜看向空荡的餐桌,忍住了感慨。“总会回来的,他一直重复这句话。”
阿琳娜的眼睛顺了下去,又正视前方,她眸子中仅剩的光彩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来,,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对了罗诺佐夫先生,伊里亚那孩子考上了莫斯科特国立大学,他学的是古典哲学。”
“他说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天色渐晚,罗诺佐夫提着一瓶酒,一路上来到墓园里,在园子的角落,那里有一座卢克的衣冠冢,遗物是第七集团军送过来的。坟墓静静躲在枯老的枝干下,一点也不显眼。
罗诺佐夫在墓碑前坐了下来,打开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口,表情很舒畅。接着他就压不住声音笑了出来,一连串的笑声激起了一阵飞鸟。
“哈哈哈哈,卢克,你好嘛,你看我现在笑得多开心,哈哈哈哈,畅快吗?酒通肚子里很畅快。”
罗诺佐夫继续往嘴里灌酒,他酒量不怎么样,但很爱喝,属于是又菜又爱玩。
“哈哈哈,都走了,卡尔斯基、鲁道夫和彼得洛夫出城了,你跟别里科夫不见了,现在海格内拉就我一个人了,真混蛋,怎么都背着我走了,没个熟人的可真不好受,嫂子又不喝酒,咋,你陪我整两口?”
罗诺佐夫又灌了一口。“哈操,这酒真烈啊,彼得洛夫会喜欢的吧。你怎么说?尝几口吧。”
罗诺佐夫站起来,将剩下的半瓶酒一股脑地浇到坟墓前,然后放下空瓶,坐了下来。
“喂,好喝不,吱一声啊。呵,话都不愿说啊,你可真混蛋。”
罗诺佐夫仰着头望向漆黑的天空,周遭的昏暗倒是给繁星留下了闪耀的舞台,他数着。
“一个,两个,三个……嗝—好多,数不完,”
罗诺佐夫直接躺在了地上。
“不数了,犯困,今天我陪你睡觉,晚安卢克。”
罗诺佐夫闭上了眼,冥冥中想起一句学过的诗,似乎尾段是“羽兽的身影在艳阳的光辉中消失。人们尚未察觉,在积雪堆积的角落,萌发出了新春的,第一抹绿芽。”
罗诺佐夫打起了呼噜,一直睡到了后半夜。
罗诺佐夫迷迷糊糊的醒来了,他提着空酒瓶,沿着小路走出墓园。已无睡意的他在空旷的大街上随意晃荡着,空气中蔓延着残冬的气息。
黎明前夕,他走到一处街口,看见了一个兀然地佝偻身影。那人就坐在街边,衣衫褴褛,头发凌乱,手臂上生着几块令人生厌的源石晶体。罗诺佐夫想起新颁布的《感染者条例》,不由得为这名感染者捏一把汗。他快步走上前去。
“你在这里干什么?”
感染者回过头。“我在等待天亮。”
罗诺佐夫拿出几张钞票。“这些钱给你,去买些吃的吧。”
感染者摆手拒绝了。“不,好心的先生,我不需要钱,我该上路了。”
感染者站了起来,向罗诺佐夫致谢,然后一瘸一拐的拖着身体向东走去,渐行渐远。他等的太久了,他决定自己追寻。
当他奋力前进时,黎明悄至。
太阳跨越遥远的地平线,在大地的尽头崭露头角,在无数人的瞩目中冉冉升起而它将第一缕光投映给眼前的追寻者。
追寻者的身躯沐浴在阳光之中,成为了世界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