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家乡

    山，绵延不尽的山，层层叠叠的山；树，青翠欲滴的树，密密密密的树；天，湛蓝湛蓝的天，似乎触手可及，又高不可攀；云，纯洁柔软的云，悠闲自在的云。

    看着李奥，池春就想起家乡的那山，那树，那天，还有那云。他曾眺望远山想走出去，然后再也不回；他曾渴求砍掉那粗壮的大树，做成一叶小舟沿着小溪顺流而去；他曾想飞上蓝天乘着白云去很远的地方流浪。总之，他无比的渴望走出那些大山。

    他姐姐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供他上学，他又高中没有读完供弟弟妹妹上学，他们都无比的想逃出那些大山，远离那些贫困。他们的父母是文盲，都不识字，所以只能守着大山，靠着山脚下那点贫瘠的土地挣点口粮，池春想走出去，去挣钱，去改变这些现状。

    他看着李奥，说着他的事，也许李奥会同情他，可怜他。但是，他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已经走出了大山，坐的公交车虽然没有空调，但是比起天还没有亮就走十几里路去上学已经不知好多少倍，住在城中村狭小的房间，却水电齐全，也比家里的煤油灯要敞亮。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不断的向上生长，像一条匍匐在那深山的小藤条，他真的非常渴望自己去眺望白云，触摸阳光，他要自己给自己找依靠与支撑，即使没有找到，他便要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与支撑。他要让小藤长成大树，他要成为那个能够为爸妈还有兄弟姐妹带去荫凉的人。

    为此，他在工厂流水线上埋头苦干，他时而拿起络铁，时而拿起胶带，时而扛着箱子，时而开着叉车。他把流水线上那些工种都做了一遍。有人用胸压着他的肩，有人用手捏着他的脸，他都忍着，但是，使绊不让他加班，不让他挣钱，他真的忍不了。

    他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那些霓虹让他震撼，但是，却没有给他温暖，半夜他不敢睡太死，他要随时准备逃离那些查暂住证的，他们可以把他关起来，但是，他怕被罚款，他的钱都汇回去了，他没有多余的钱。他不记得自己躲过多少次，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那时，他也觉得自己是暗夜里的一只动物，一只人人喊打的动物。

    他去做服务员，穿上那雪白的衬衫，笔挺的西装，暗夜里的动物似乎又变成了动人的王子。他不知道他这张好看的脸又给了他那么多麻烦，客人让他陪，他没有一点选择权，那如果没有选择权，他总可以收点钱。收完钱，他又感觉自己是一只宠物。一只可以随时供人取乐的宠物。

    他看着李奥，他能感觉到那炽热的目光下藏着什么，他见过那么多人，他知道那些衣着光鲜道貌岸然的人在脱掉衣服后会变成什么样的禽兽，他知道那些笑语盈盈的面具下藏着多么虚伪以及丑陋的脸。

    但是，李奥不同，池春可以感觉到他的善良，他的羞涩，他对感情的笨拙与执着。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清澈，让人不忍伤害。看着他的眼睛，池春就忍不住想起故乡那山，那层层叠叠的山，那树，高大挺拔的树。他们不言不语却厚重又纯洁，让人想逃离，却又让人觉得踏实。

    难怪李奥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好人，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肯定也能感觉到他的纯净与善良，在这个相互算计的社会，谁不喜欢那份纯净与善良？

    池春能感觉到李奥对他的那种在乎与真诚，他也能感觉到李奥那极力想掩饰的同情。他知道他跟李奥讲自己的事情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他只是用真诚回应另一份真诚。

    他要向上生长，但他不会利用甚至踩着别人向上生长。李奥，是个可以交的朋友，李奥是个应该用真心交往的朋友。

    池春，走回到出租房，他的同事还没有回来。他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拿起李奥刚刚给他的那本英语书开始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