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风雪了断少年根，初芽唤出寻仙心
人死如灯灭，心死若魂亡。
事发七日，停灵七天，江老头被阿三带着江云和虎子，在一众青山村人的哭涕下，下了葬。
棺材用的镇上富贵人家都觉得好的百年老木，那是阿三几年前在村边的森林中寻到的被雷霆轰击倒下的百年老木，本想存个几年，拉到镇上寻个老爷，买个好价钱，给虎子寻个良家媳妇，但出了这事
出殡下葬的那天，江云出奇的没有哭闹，镇静无比，只是红着眼眶，在下葬封土的时候，不顾旁人劝阻，用干瘦的双手一捧一捧地、小心翼翼地给爷爷的棺材放上泥土，生怕这些不知轻重的汉子，惊了自家爷爷的亡魂。
但那实在太慢了，眼看即将日落西山，江云也就没有办法全靠自己一手一手的捧土埋下江老头，虎子红着眼眶加入了江云，然后是阿三、柱子，以及一众娃子，儿时玩的好的二狗、燕子一众与江老头同样苍老的婆子，张婆子、李婶儿
夕阳西挂，云霞翻红半边西天。
白皑皑的雪，覆盖山头、树梢，冰封溪流、小潭。
夕阳染红了人眼，白雪冰封了人心。
一切完毕后，已是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村人点了火把，一如江老头被送回来的那晚一样火红耀眼，一样惊人心魄，至少江云是这样认为的。
村人尊重的先生为江老头题了墓志铭。
青山村正，姓江，名西安，亮节清风，奉贤思人，光泽余荫村人。
西安一点都不安，老头很是无赖，只留我一人。
一众村人不知、不解文意，但晓先生所言皆是村人肺腑之意，潸然涕下。
落款：青山江西安墓
江云看着这小小墓碑将自己爷爷封住，留在那小小的棺材中，直觉悲从四面八方来，四年前娘亲去世时也是如此，一块小小的石碑，将母子二人阴阳两隔，不再相见。
如果有人要问江云什么是愁，江云或许会很懂。
转眼月余，大旱未去。
虎子说老天爷脾气未消，还想干着这天下人，大雪时，还能取雪水饮用，而今大雪也退去，大旱更加名副其实。
不是说大雪兆丰年嘛？怎地这大旱又来欺负人？
村里人很是愁，一如孤身一人的江云一般愁。
迫于生存压力，阿三叔又组织了进山打猎，此次大家都有了经验，打了许多猎物，有野猪、野鸡，甚至有一头山虎，听虎子讲那就是害的爷爷去世的大虫，阿三叔说他们当时看那大虫与一头黑熊争斗，受了伤，便等二野兽撕斗过后，用野兔为饵，设下陷阱，逐个击破。
阿三叔他们击杀了那大虎，算是给江老头报了仇，当即开了大宴，江云对着那虎肉，大快朵颐，吃的不是味，是恨与仇！
爷爷死后，江云拒绝了虎子的邀请，依旧独自生活，却是没有拒绝虎子和阿三叔他们送来的食物，因为在这大旱之下，江云种不了庄稼，只能靠着打猎得来的食物和些许生命顽强的野兽满足口腹。
江云去了先生那儿几次，先生告诉他，“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
江云不知先生为啥给他讲这个，但他觉得先生说得对，他问先生这世上有仙神嘛？
先生说不知，但大武朝流传的《百泽异闻》中记载“大武盛武圣皇神帝盛元7年，东武行省苍州祁连泽邻有仙人活人数百，妖野俱拜，虹生七彩，泽水翻涌。”
“活人数百？”
江云抓住了关键词，平静如水的眼帘泛起涟漪，“先生，我要出村去寻仙人！”
眼中满是坚定与期待，先生看着江云的小脸，听着对方略带青涩幼稚的声音，有些惊愕，寻仙？这孩子莫不是被亲人接连去世的打击给
先生是知道的，江云这孩子天资颇高，是块读书的好料，若是能够安心读书，那
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不知不觉间发神，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先生时常如此，江云没有多想，轻声告别，先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理会。
等先生回过神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江云却早已消失在了身前。
看着门口，先生站起身来，眼中精芒一闪，转过身进了屋。
……
接下来的三天，江云拜别了村里的长辈，拜别了魂归天地的娘亲和爷爷，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踏上了自己的寻仙之路。
接下来的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能不能真的找到传闻中的仙，能不能验证那怪人叔叔留下的小人书中的仙法是否真实可修，江云有好多未知与好奇都藏在路上。
带着一颗好奇与坚定的心，江云走出了青山村。
那是一个清晨，村里的大公鸡还没来得及打鸣，便被江云一声大喝惊的翅膀瞎扑棱。
“外面的世界，我来了！”
娘，爷爷，云儿会寻到仙人，修得仙法，把你们复活的！
就像那什么异闻里写的仙人那样，但我也不要活百人，救活你们二人，最多再加一个那陌生的老爹。
江云这么想着，便掏出一张地图，朝着地图上早早画好的线路走了。
地图是柱子叔给的，是他出门在外凑巧得到的，江云早早讨了来。
少年的走得是那么轻快，挥了挥衣袖，似乎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仆仆风尘。
少年的第一次远出，没有马车，没有航船，只有一颗寻仙的忐忑、激动的心。
“先生，您这是要出村子嘛？”一个抽巴着旱烟的老头，坐在村口敲着烟杆，许是这烟杆用的太过久了，不是很称老头的心，他看见一辆马车正缓缓地朝村外走，村里能坐上马车的人，也就只有那几年前来到村里的身份神秘的先生了。
“哦，是徐老伯啊，对的，家里有急事，通知我回家。”听见老头的声音，赶马的小厮勒紧缰绳，停下了马车，马车窗帘被坐在里面的人拉开，面容英俊，玉冠青丝，谈吐儒雅，叫人称一句，好一个墨雅公子。
徐老伯又抽了口烟，缓缓吐了个烟圈，惬意地问道，“那先生还回来吗？村里的娃子都得感谢先生这些年的教导啊！”
先生儒雅一笑，淡淡地说道，“哎，此去不知归期，若村里的孩子有志于书堂功名，可于宣城寻子文，子文定当竭心教导。”
“那先生好去，老头子代村里的娃子，祝先生一路顺风哈！”
“哈哈哈，好，那子文就谢谢徐老伯了！”先生拱手称谢。
马车又动了起来，速度不再缓慢，反而有点离开的雀跃。
望着马车远去，徐老伯抽着烟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先生离去而不舍，还是为了村里娃子失去了读书识字的老师。
但村里的孩子肯定不会为先生的离去而伤心的，毕竟没人喜欢看那些蝌蚪文字，不厌其烦地念诵毫无用处的文字，那哪里比得上去山野田间来的快活啊！
太阳已经慢慢爬上了山岗，热情的散发着自己的光芒和温度。
大地冒着热气，一丝丝水汽扭曲的升上天空，少年吐着舌头依靠在大树下，乘着阴凉，躲避太阳的炙烤。
“嗐，真热啊，按着柱子叔给的地图上说，这马上就要到青山镇了吧！”
这少年正是走出青山村的江云，天气炎热，自早间未明，便一直赶路，此刻已经过了正午，简单食用过干粮，正歇着，他掏出地图欣喜地看着。
嘎吱~嘎吱~
“吁，就到前面歇会儿吧！”
“好好好！”
突然，出现一列车队，七八辆马车，上面装满了箱子，又铺了一层麻布，粗粗的麻绳将其绑在马车上。
三十来号佩刀镖师，统一的蓝色武服，胸口绣着一个遒劲有力的北字，为首之人是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人，骑着一匹棕色大马，看上去威武无比，他朝着队伍下达着原地休整的命令。
一匹匹大马鼻间呼出粗重的息声，在一个个镖师的牵引下，来到树荫下休息，而驮着货车的马匹，有专门的镖师从一辆马车上取出水，一瓢一瓢的往其身上泼着，帮助其降温，过后又是有人送上水与草料，照顾这些马儿。
一旁休息的江云，看的目瞪口呆，在这大旱的日子，水是很重要的，眼前这些镖师，这些马儿，用水的奢侈，很是让江云不解。
这时那大胡子镖师注意到了江云，他对于这看上去有些呆愣的小子很是好奇，“那边的小子，你在那干嘛！”
江云没有多想，立马回道，“还能干嘛，休息啊，看不出来嘛？”
“哟，小子你挺有意思哈，敢这么跟你龙爷说话！”
大胡子很是郁闷，虽然自己问的问题很白痴，但这小子怎么敢直接怼本大爷啊！
江云显然是听出了大胡子语气中的不善，但初生毛犊哪有怕虎的啊，不过江云是异类，他硬着头皮看向大胡子，“我，我错了！”
“哈哈哈。”听到江云的话，一众镖师齐齐大笑，显然江云的突然认怂，让这群疲惫地走南闯北的镖师很高兴。
“好小子，龙爷看你小子是个人才，来，接着！”
自称龙爷的大胡子中年，哈哈大笑地给江云竖了个大拇指，而后丢给了江云一串铜板，铜板在空中相互撞击着噼啪作响。
啪啦一下，掉在了江云的腿边，是一串铜钱，十五枚！
江云是知道钱的作用的，柱子叔在自己离村前咬牙给了自己三十枚铜钱，差点没被虎子娘把耳朵揪坏。
眼前这个大胡子直接给自己随便丢了十五枚！
一个词浮现在江云的脑海中，财大气粗！
“谢谢叔！”江云露着个大牙，乐呵呵地冲着大胡子道谢。
大胡子咧着大嘴，说道，“小伙子，一个人出来走江湖？”
江湖？那是什么？
显然江云是不知道什么江湖的，他用清澈的眼神看向大胡子，眼中满是疑惑。
“哟，难不成你是去赶考的？”大胡子古怪的盯着江云，但对上他的是江云依旧清澈，但更加疑惑的眼神。
“也不是？那你小子是干嘛去？总不可能是去找神仙吧！”大胡子开着玩笑，现在镖队都在休整，他也没什么事儿，此处还算安全，也就能够安心和江云唠嗑。
听到大胡子说到神仙，江云清澈的眼睛亮了起来，眼中的疑惑也都散去，看着大胡子像是在看什么珍宝一样，“大叔，你知道哪里有仙人！？”
大胡子一听乐了，他拍着大腿笑道，“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啊！哈哈哈…”
其他镖师听见两人的对话，也都捧腹大笑。
世间哪来什么神仙！
另一个镖师走上前来，对着江云笑道：“小子，如果你真是出来找什么神仙的话，那你可以回家了，这世间没有神仙的！”
男人话语间斩钉截铁，但眼中流露自嘲，显然是有故事！
江云起了劲，坚持道，“肯定有！”
男人问了句，“你为什么想要寻仙？”
没有犹豫，青涩的声音响起，“为了复活我娘，我爷爷，还有我爹！”
似乎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他又说道，“先生说过，《百泽异闻》里有很多仙人记载的！”
却不曾想，这句听起来幼稚的话，再次引起镖师们的哄笑，《百泽异闻》？那就是本志异小说，孩子看的东西！
男人却是看着江云，眼中满是欣赏，他说道，“孩子，世上真没有仙人，那不过都是些传闻罢了。”
“我当初，也是如你这般，寻仙问道，却被害得差点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好镖头人善，救下了我，不然。。。”
男人显然是被寻仙害惨了，对江云寻仙只当少年的奇怪想法和新鲜起意。
江云依旧坚定，肯定有仙！
这时大胡子插嘴了，“谁说没仙的，小子，你龙叔给你讲个故事。”
大胡子扯着他的大胡子，开始了讲述。
“据说，十六年前，一个自称大河剑派的仙门弟子来到宣城附近，他蔑视凡人，武功奇高，哦不仙法奇特。”
“曾于大荒河旁，以一颗仙丹救活了宣城老城主齐鸣宣，之后被老城主请到城主府，以贵客待之，却不曾想，只是月余，那人便杀伤城主府百余下人丫鬟，残暴无比！”
“老城主忍无可忍，但碍于其仙人身份和救命之恩，只是和声相谈，却被那人一掌大伤，当场殒命。”
“这一做法，显然是激怒了城主府，当时还不是城主的现任城主齐天鸿，当即挥剑斩向仙人，却发现这所谓仙人的人，没有任何的神异之处，与凡人无二，不过是武艺奇高、身手不凡！”
“这时，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不过是一个骗子，一个武功高强的骗子！于是城主府对其下了追杀令，为老城主报仇。”
“在城主府公布下，那人名叫穆青云！其在逃亡过程中更是一剑杀了米家二公子，惹的米家也加入追杀之中。”
“据说，在一次追杀下，那穆青云消失了，众人却又以为仙人是不是真的仙人，不然如何竟能凭空消失！”
“这在当时引起了恐慌，但一直到十一年前，城主府三公子，齐远，在一个小村子找到了那穆青云，带回了他的尸体，这才平息了所有人的恐慌，也淡了所有的寻仙之想法，毕竟这世间好像真的没有仙人！”
大胡子停下，喝了口水，扫视全场，见所有人都在认真听，且都流露出好奇之色，特别是江云若有所思的样子，大胡子继续说道，“我还是觉得那穆青云可能真是天上来的仙人！我亲眼见过他，那种蔑视的眼神，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学来的，而且，我见过他隔空取物，虽然没完全成功……”
“切~”一众镖师扫兴地嘘声响起，见大胡子讲完故事了，都去盯着镖了，有的去休息了。
之前那个跟江云说，世间没仙的男人，拍了拍江云肩膀，也走开了。
大胡子看了看江云，突然凑过来，小声说道，“小子，龙爷是相信有仙人的，你好好找，我总觉得你小子可能真能找到！”
“还有，那穆青云，龙爷真觉得那人可能是仙人，至少是所有传闻中最像仙人的。”
江云听了，淡淡的笑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眼中更加坚定了，穆青云很可能就是怪人叔叔，而那可是怪人叔叔啊！
江云下意识紧了紧身子，左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本小人书。
心田之中一颗绿油油的幼嫩新芽穿破了土壤的压制，冒出了一个头。
林中虫多，滋啦滋啦的叫个不停，让一众镖师心里不安。
突然，大胡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的大喝一声，“小心！看好镖，有贼人来了！”
一众镖师瞬间从地上弹起，举刀警惕地打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