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远行-紫雾深处
紫雾不只是颜色发紫,此雾气有迷幻神魂的效用,但此行二人一者有筑基心境,一者有生气护体,仍保持着灵台清明,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行。
紫雾林里浓雾弥漫,隔着雾气向上看去,这里的树木似乎长得格外高大繁茂,在浑浑幽雾下隐隐绰绰,仿若鬼影幢幢。在枝条间隙里穿行,耳边只有叶丛娑娑,虫鸣鸟吟似也格外得遥远迷离。
如山猴般上蹿下跳地走了二十多里,姜珣二人终于告别密林,来到了一处开阔地。当然,紫雾依旧铺天盖地,甚至越来越浓厚了,姜珣只能看清身前的半丈方圆。
虽然心底都生起了不详的预感,走到此处的两人也不可能回转绕行了。对视一眼,两人祭起趁手的法器继续向前蜗行。
摸索了约有半个时辰,眼前不再是幽紫的浓雾,而是隐隐有些晦暗的光亮。
向光亮而行,约莫一刻,姜珣二人这才发现紫雾深处虬结了一条二尺粗的蜃蛇,其身躯状若紫色晶石簇集,有着锋锐的棱角,散发着蒙蒙的光泽。晶石下是细密的脉络,内里有莹白的液汁静静流淌,不似血肉活物的紫蛇肆意展现着诡谲的美感。但想凝神细观时姜珣的眼睛有些刺痛。
紫色是贵气的代表,同时也是神秘而妖异的具现。
乍一看到此景,俱接受过良好修真开蒙的两人下意识地思索起眼前怪蛇的妖兽分类来。
幸而紫雾无时不在地与木剑散发的生气相互侵蚀拉扯,拉回了姜珣沉浸在虬、蛇、螭抑或玉石等中的思绪。往木剑里注入一道灵气,姜珣看向紫蛇的眼神多了一丝忌惮,没来由地感觉她身处在阴森森的潮湿地洞里,暗无天日。
“蕈紫琉蜃螭。”溪和喃喃道,他的神情有些迷离了。
木剑的生气只分润了薄薄一层给溪和,他更多的是靠自身灵力和心境抵抗紫雾,显然,这里厚如棉堆的紫雾已经影响了他。
看了看恍若沉眠的晶蛇,姜珣悄悄靠近溪和掐诀念咒:“虚空甯宓,浑然无物……千般烦忧,才下心头,即展眉头、灵台清幽!……解心释神,莫然无魂!”
在清音度魂术的安抚下,姜珣敏锐地发现身周的紫雾稀薄了些许,溪和也复归清明。
只见他意识到自身处境后,当即取出一连串的萤石珠链戴在脖颈上,并在口中含了一颗清心丹,溪和这才舒展了眉眼向姜珣拱了拱手道谢。
但瞥到前方紫蛇后他复又神情凝重,低声道:“这是蜃蛇异种,这片紫雾林应该是它无意识的吐息形成的。趁它还在沉眠,我们快绕过去吧。”
“溪道友,你方才言……”
姜珣正欲发问,便见溪和慌张地拧起眉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直到走出百丈远,身后透不见丝毫晶蛇萤光时溪和才压低声音对姜珣解释道:“我自幼在海岸长大,见识了一些蜃类。那蛇既能吞吐迷雾,便是蜃属,又是蛇形,无角为螭,这般灵兽恐怕即使在睡梦中,它也能察觉周边动静,你我还是不要多妄语。”
“那若是……”姜珣指了指身后。
“不知道紫雾对它的影响如何,我们都能通过,而它甚至无魂。”
溪和摇了摇头,纸人再怎么灵动也不过是修士赋予的傀儡造物一流,可以说是死物。何况若是吵醒了它,它会将矛头对准谁也未可知,这般异种可不同于群居的妖狼好揣摩习性,故而他不看好这个祸水东引的想法,示意姜珣先出去紫雾林。
但两人兜兜转转,笼罩上空的浓雾像一只巨大的云兽漫步,不曾远离。他们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隐隐有些晦暗的光亮。
姜珣甚至清晰地听到了溪和颈间那串珠链迸发裂痕的脆响,而她丹田内收拢的天交、沆瀣二气也不复平静,仿若听到了哨声的信鸟蠢蠢欲动。
运转灵力将这些积攒的六气化入周天,姜珣面色稍缓,看向神色莫名的溪和:“我想,我们已经在蜃景里了。”
溪和蹲下身,掌心碰触地泥,术法灵光一闪而过,良久,隐含着一股义无反顾的气势,他缓缓说道:“也不尽然,我们去会会那条蕈紫琉蜃螭。”
溪和面色坦然,不见一丝惧意地走进浓雾,被其感染姜珣也横剑身前,暗自施展清音度魂术跟在他身后。
再次见到晶蛇时,它似乎是翻了个身,光秃秃的尾巴在身前一摇一摆,也不知这看起来僵硬异常的蛇躯是如何变得柔韧非凡的。
但已是第二次撞见,学乖了的姜珣只用余光瞧着晶蛇。
溪和却是有些异样,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见他取出一块灰扑扑的扁石,虔诚地诵念了一大段语调古朴饶舌的咒言或者说颂词,当溪和的音节越来越晦涩时,姜珣余光中的晶蛇身上如太阳生光般泛起了晶莹的色彩,包裹着它巨大的身躯成了一个光球。
“紫琉龙王,在下是溪西子第一百五十八世孙。”
“你可不像是来救我的。”
光球里传出的回应意外地肖似孩稚童声,垂首的溪和目光犹疑了一瞬,但刹那间便恢复如常:“先辈有言嘱我等寻时机来此助龙王归海,只是溪西子仙去后我辈不肖子孙无有此能为……”
“哦?既有这般赤诚之心方才为何要离去?”
稚音有些玩味地问着溪和。但一边的姜珣却感觉有一条冰冷的游蛇攀附在她耳边,嘶嘶作响。
“凭借先辈遗泽,我辈过得很是幸运安宁,然并不长久。被长辈告知龙王的存在时我本是不信的,今日意外步入此间方知传闻为真。”
“传闻,这世间还能有我的传闻?哈哈!我不过是千年前的败者罢了,还能在此苟延残喘是我之幸,对吧?你可是这般想的?流着溪西子血液的蝼蚁?”
光球里的声音依旧清脆稚嫩,与其话语里透露出的沧桑孤傲意味极不相符。
边上极力减弱存在感的姜珣不着边际地想起了她在景虚宗台下集市听说的一个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