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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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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依。”

    明紫帷幔被拨开,萧云憬来到她身边。

    妆奁被翻的乱七八糟,妆台上散落着步摇玉簪,有一支还掉到了地上。萧云憬将它捡起来,又把那些七零八落的首饰都收好,蹲下身与她平视:“在找什么?”

    徐依好像很烦躁,把他刚收拾好的东西又给翻了出来。

    “绳结,你送我的绳结呢?怎么不见了?”

    “没了就没了。”灯光下,素来明净的凤眸依然温柔动人,“下回见到那孩子,我再买来送你。”

    徐依摇头:“那是长生结,寓意平安长生,丢了不好。”可是这里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那团花花绿绿的绳结。

    究竟去哪里了呢?

    她低下头,黑暗吞没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长生结……没人知道她在当夜就将那团绳结丢入了灯花中。

    火光簇簇跳动,绳结就在里面一点一点化为了灰烬。

    萧云憬握住她的肩头,不让她再四处乱寻,口中重复着道:“没了就没了。”

    “先生会怪我吗?”徐依抬起头,红红的眼睛较真地看着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怪你?”

    “我弄丢了你送的东西。”

    萧云憬目光一软:“怎么会?”

    “那……”她顺势往他怀里靠去,“晚上留下陪我好不好?”

    自从战场回来后,她待他就像仇人似的,很少再有这般温顺小女孩的模样了。萧云憬本要拒绝,想到柏姬说她今天召自己来的目地,目光飘过案上七八本折书,道:“也好。陪你看看折子。”

    折书么,自然是不会看的。

    徐依叫他来,主要是为了他身上那些伤。虽然叫柏姬送了药,但还是不放心。

    恨他归恨他,喜欢还是喜欢。

    萧云憬自然是不肯在她面前脱衣服,只喊她去看折子,那些已经他手过了一遍的折子。

    徐依的温顺在他不配合、不顺从下一点点消失。眼见她又板起脸,萧云憬只得松开腰间玉带,由着她上手,还不忘戏言一句:“大姑娘了,男人的身子不能随便看,知不知道?”

    “太傅如果这么害怕清白不保,朕负责就是了。”她褪了他的上衣,坐到他面前,于烛台下细察伤痕。

    白皙的皮肤上挂着不少犀利分明的伤,必是被重物擦身而过。

    他可真狠。

    徐依上下摸索着,望着那条条清晰的伤,眼神深晦难测。

    鞭伤大多数已经结痂了,颜色深暗,正是鲜血溢出后斑驳在四周,暗沉粘稠。

    她亲自去打了一盆水,为他擦洗伤痕,又将药末洒在掌心,揉匀,涂抹在伤处,最后取过纱布裹住伤处。纱布缠了一道又一道,却无法全部遮蔽。

    萧云憬见她这般折腾,笑道:“不用这么麻烦,过几天自己会好。”

    徐依又试了几遍,果真无法周全,便把纱布往他怀中一扔,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细长的指头攀上他的脸,细细的抚摸,好像在抚摸一尊剔透的瓷器。

    指尖缓缓移动。下颚,滚烫的脖子,胸口……

    “依依。”手触碰到胸膛时,被萧云憬握住。

    他有点无奈,也有点想笑,唇角一勾,目色轻闪:“该看奏折了。”

    徐依撒娇似的把头窝在他衣襟间,不住摩挲:“你怎么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裴译战功赫赫,但却是个糙汉子。他没读过什么书,哪怕裴知远有错在先,和他讲道理,搬律法也行不通。”萧云憬侧头避开她的脸,喉咙滚了滚,说,“驰骋沙场的将军,见惯了生离死别,小伤根本不会放在心里,不下手狠点,怎么行?”

    “那裴译看到你的伤,有没有说什么?”徐依抬头,脑门还是擦到了他的下巴,她注视着他俊美柔和的侧脸,语气好奇,神色又很平静。

    萧云憬说:“要找你做主而已。”

    裴译那个狗脾气,知道儿子死了,又知道是萧云憬干的,刀子当即就拔了出来。可是萧太傅负伤而来,诚恳认错,又和他提及儿子错在何方,硬是把那把刀逼得又给收了回去。

    人是萧云憬杀的,也事出有因,又遭了这份罪,就算在御前升堂,裴译也占不到好。只能咬着牙找进宫,企图为儿子寻个公道。

    但是徐依一直都想除掉这些有能耐倾覆她政权的人,所以什么公道都给不了。整个朝中,除了国相楼珩,她的亲外公,能信任的就是萧云憬。

    太傅无亲无故,外头风声传的再狠,他狼子野心的习性再难改,也只是孤身,成不了气候

    徐依没说话,依偎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云憬随手拿起一道折子,翻开看了两眼,推过去,“前日的折子,今天了还不批?”

    徐依挑眉:“折子还有规定必须要什么时候批好?”

    都是经由他手过了一遍,留下的无非是下面一次次要钱赈灾,要免赋税,要划里分田……就那么不痛不痒的放在那,等着她点头盖国玺。

    萧云憬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折书上的字迹:“不怕有急事?”

    徐依也学着他的样子在折书上细细摩挲着,“这些东西哪样不是先经过先生的手,到朕这里的,还有重要的吗?”

    萧云憬端详着她的面容,笑了笑,没说话。

    徐依若有所思道:“先生把我丢到战场,不闻不问,如今却又为了个裴译,负伤背上骂名。朕,看不明白了。”

    两人靠得极近,她像小时候一样挨着他。萧云憬起先侧头避开两次,非但毫无作用,她反而靠得更近,索性也不躲了,由着她去。

    “为人臣子理应为君分忧。”

    萧云憬永远是这样,说话温柔有理,徐依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目光自他脸上匆匆一瞥,转回折书上,“朕长大了,折书会看,政事也能处理。先生如果不能一辈子陪着朕,就趁早放手。”

    免得会越来越依赖,越来越难舍。

    萧云憬闻言轻轻点头,说:“好”

    依然是那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叫人想生气都找不到缘由。

    不答应,女帝会怀疑他图谋不轨,答应了,她又皱了眉:“你就那么想对朕放手?”

    他失笑:“依依,我……”

    “这是什么?”

    徐依的手一直抱在他胳膊上下反复摩挲,摸到萧云憬的手腕时,明显感觉到那里面有东西。掀开袖子一瞧,见他腕间绑着个绣着鸳鸯的帕子,当即扯下来问他:“谁的?”

    沈月音绑的,听到她的召唤,萧云憬立马把手里头的事处理好就来了,还没来得及取下。

    已经忘了有这事,不想竟被她发现了。

    徐依霍然起身,将帕子甩到了他脸上,嗤笑道:“朕还以为你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人,没想到也不过是个庸俗玩意儿!”

    她当他是去了哪间青楼楚馆寻欢了,气得脸通红。

    脏!柏姬说得不错,男人都是又臭又脏!脏死了!

    萧云憬本不想解释,却听到她说,“带着你的脏东西滚,朕会下令查封朝都所有风月场!”

    知道她误会了,不想无辜者受累,起身拉住了她,“并非你想的那样,听我解释。”

    沈月音的帕子就这么跌落脚边,还被他踩了一脚。

    徐依没有回头,用力扭动手腕,奈何他力气大,根本甩不开,只得退回来狠狠踩他一脚。

    “解释什么?你我什么关系?”

    一句话堵住了萧云憬。

    是啊,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小姑娘的眸中流露出温柔炙热的情意,让他感到惶然。他们无法在一起,也不能在一起,她的朝臣,她的子民,决不允许是自己的君主找一个卑贱的质子做皇夫。

    而他身后又有一个步步紧逼的薛琼。稍有不慎,徐依和她的外公,她的臣子都将是万劫不复。

    为了扼杀她的情意,他宁可选择答应母亲的要求,娶了沈月音。

    还解释什么呢?

    有些话越说越错,越错越乱。

    萧云憬于冷静中松开了手,谁料徐依拂袖而去时,不小心踩到了裙角,重重摔倒在地。

    “依依。”他弯腰去扶她。

    徐依毫不领情的推开,两人拉扯间,他这才看见她的裙子破了,撕了一个很大的口子。衣襟也松散了,隐约可见少女雪白圆润的肩头,和肩上……两个褐色的疤。

    和炎国的那一场战争中留下的。

    他亲自派的杀手,下的令——

    不惜一切代价,取她性命。

    如今她没死,带着两个窟窿回来了,那伤就在眼前,咫尺之间。

    萧云出神时,唇上忽然印上两片柔软。

    徐依攀着他的胳膊,一用力,将他拉倒在身上,身体贴着身体,胸膛贴着胸膛,脸擦着脸。

    仿佛天火从天而降,她觉得自己快被烧成一段枯木了,却依然忍不住的将他压下。

    “先生,朕可以给你一次机会。陪着朕,别离开,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女孩纤细的脖颈扬起脆弱的弧度,浓长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脸上留下疏疏落落的阴影。

    萧云憬望着她,凤眸里锋芒浅浅萦回。

    他只要一抬手,就能把这雪白的脖颈狠狠地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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