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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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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砚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摇摇头:“不行。”

    如果今日没有郑晚棠举荐徐公公这回事,他倒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此事一出,他反而心中怀疑起来。

    就算郑家姑娘常常入宫,对椒房殿的宫人了解的如此透彻,也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郑国公忠烈,但不代表他女儿无事,毕竟不是同一人。世上一家人离心的事例多了去了,一个想朝东,一个想朝西,再正常不过。

    沈皇后不明白:“为何?那郑晚棠今日临危不乱,还知晓将金镶嵌于珊瑚上修复这样的好法子,可见是个人才,又是国公家的姑娘,不就是你神卷楼女官的上好人选吗?”

    沈皇后一直是肆意洒脱的性子,并不清楚沈砚的用意,沈砚也没有办法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同她说明,只好找了个理由搪塞。

    “郑家姑娘乃国公府千金,神卷楼的事务多有劳累,怕是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神卷楼女官是荣耀,也是有品级,领着俸禄的,虽说外面那些人有的对此议论,可郑国公夫妇可不是什么迂腐的人。”沈皇后看着弟弟为难的模样,“怎么,你不允?那我可告诉你了,除了她之外,这京城中还真再没什么合适的人选了。”

    沈砚发出疑问,“怎么会?朝中那么多官员,刘御史家好像有,李大人家也有。”

    “刘御史家的女儿都快嫁人啦!前两日聘礼都送到府上了,同程家的大公子定了亲。李大人家的,今年才十二呢!哪能入宫做什么女官。”

    算来算去,还真的没有其他人选。

    沈砚无奈,神卷楼不可一日有空缺,只好答应下来。

    他换了个方向想,若是那郑晚棠真有什么不妥,将她放在自己身边看着也是好的,倒掀不出什么风浪,比在外面还要放心些。

    他道:“如此,那就定郑家姑娘吧。不过这定女官的一干事务繁琐,恐怕还要些时日,还请娘娘先派人去国公府说一声。”

    神卷楼女官的任命同朝堂上没什么不同,都要经由吏部盖章,查验,登名册等一干环节,然后下发官印和文书,方才能够定下来。与普通官员不同的是,神卷楼的女官任命还多了一道圣旨。

    圣人重视,更增添了这个位置的荣耀。

    沈皇后本来就同晚棠谈得来,觉得这个小姑娘合自己的眼缘,自是喜不自胜。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晚棠常来宫中,还省去了请嬷嬷教规矩这一环。待我明日派人去国公府一说啊,这等荣耀一定让大家都欢喜。”

    说着,她就唤来身边的大宫女紫英,吩咐下去,“明日派人去国公府将这事说一声,再从本宫的库房中挑些滋补的老参之类送过去。虽说晚棠病好了,但今日看着气色不太好,还是需要多补补。就派徐用去吧,晚棠举荐了他做事,他去送东西最合适。”

    沈砚回想起方才在外面遇见国公夫人母女的情形。少女面色苍白,少了些血气,确实是气色不太好的大病初愈模样。

    “是。”紫英应着下去了。

    沈砚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然是戊时中了,便起身道还有公务,先告退。

    沈皇后知他忙,也没有多留,只让宫女包了些糕点塞到石青手中,嘱咐了两句。

    出了椒房殿往宫外走,夏夜凉爽的风吹来,沈砚上了马车后将窗子打开,任风吹进。

    他从袖中拿出今日刘权递给他的册子,打开,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人名,每个人名后面都有大篇幅的生平迹事。

    这些,都是在监牢里办事的人员名单。上至监牢中的小牢头,下至负责浆洗打扫的粗使,每一位都记录在册。

    昨日的事一出,沈砚就吩咐刘权办了这件事,他动作倒挺快。刘权一个武夫,虽然字不好,但也看得出是用心写的,查得仔细,记录得也详尽。

    牢里面那个可以不说,他不能不查。既然从那个人嘴里撬不出什么消息,那就只能从自己这边的人身上开始查,拖不得。

    至少那奄奄一息的逆党说对了一点,他怕了。

    监牢的位置暴露,皇室就不再同以前那样安全,他明白,宫里的人也都明白。今日满宫严阵以待的羽林卫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事不宜迟。

    既然逆党想要救人,想尽一切办法却不小心留下一个,肯定会着急上火,有所行动。

    不过既然他们来救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沈砚的手摩擦着册子的牛皮封面。

    若是寻常死士,何须来救,定是无论受了什么折磨都不会说出半个字。那柳弛定然是觉得郑国公抓来那几人可能会吐露些什么,这才急慌慌出手。

    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又何须救他们出去?只需在监牢中一刀了结了性命,死人的嘴是最牢的,就不用再担心什么。既来救,那肯定是逆党中的大将,失不得。

    知道了这些,就足够了。他沈砚见多了风雨,这次,他也相信自己一定能护好皇宫,护好大梁朝。

    八月初六,乌云密布。

    晚棠昨夜做噩梦了。

    其实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做噩梦的次数自然是没有小时候多。但在昏暗的牢房中倒下,又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后,每逢阴雨天,她就会做噩梦。

    梦里,前世死前经历的事像被人硬塞进了脑海中,无论怎么摇也摇不出来。

    她在梦中的牢房里呼喊着,哭着要出去,要去找她的母亲,她的父兄,她的奶娘和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寒江。但无尽的哭诉,来的只有一脸高傲的辛山,手里还端着通体透亮的,装满毒酒的玉壶。

    “郑姑娘,你叫什么?您的家人啊,早就命丧黄泉啦!不过不用急,您看,只要喝下这个,你们马上就可以团聚了,好好诉一诉衷肠!”

    说着,他就掰开晚棠的嘴,将那酒往她嘴里灌,晶莹的毒酒从嘴角流下。

    晚棠想反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

    “你住手!”她惊叫着从梦中醒来。

    喊声惊动了一直守在外面的寒江,她连忙进来。看见晚棠一脸惊恐,瞪大双眼,细细的汗从额头渗出,心里明白她又做噩梦了,便细心安慰。

    “姑娘,别怕,我们都在呢。”

    晚棠定了定神,看见面前温柔的寒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并没有在那牢房中等死,渐渐缓了过来。

    她抬头望向窗外,果然下雨了,潮湿的气息透过窗户飘进屋内。

    “什么时辰了?”她问。

    “该起了。”

    晚棠起身,由寒江服侍着穿衣,洗漱,梳妆。等一切都收拾停当,她嘱咐道:“今日有雨,房间里面潮湿得很。我从来不喜潮湿,你去拿些炭火来,给这屋子去去湿气。我正好要去给母亲请安。”

    “是。”寒江出门拿炭火。晚棠拿把油纸伞递给田嬷嬷,在田嬷嬷和另一个侍女的陪同下走去孟夫人的屋子。

    今日的雨不同于那日在牢房中的雨,雨滴不大,看着应该不会下太久,可地上还是积了水。田嬷嬷怕晚棠摔跤,一直叮嘱着要走慢些,于是本来不远的距离,几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两个院子中的小花园。

    远远的,一个身影撑着伞急匆匆跑来,雨天地滑,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在晚棠面前。晚棠立刻将她扶住了,定睛一看,是母亲身边的一个小侍女。

    “怎么了,这样急慌慌的,像什么样子?若方才将姑娘撞倒了可怎么是好?”田嬷嬷被吓了一跳,斥责道。

    “姑娘,姑娘”那小侍女一路跑来,如今是上气不接下气,半天也说不出来后话。晚棠安抚她,“别急,你慢慢说,怎么了?”

    她喘了好几口气,方才把要说的话吐出来,“宫中皇后娘娘派人来了,说是要姑娘您去神卷楼做女官呢!如今老爷,夫人和公子都在正厅,内官也在那,请姑娘您快点过去呢!”

    晚棠心中一惊,连忙带着田嬷嬷和其他人往正厅走。田嬷嬷在后面一个劲地絮叨:“姑娘,走慢些,小心脚下。”

    晚棠全然当没听见,不曾慢下一点。

    到了正厅,果然见郑国公几人都在那端坐着。除此之外,徐公公徐用也在那,手里还捧着什么,正同郑国公笑着说话。

    晚棠平复了一下心情,整理了仪表,走了进去。

    她到父母面前行礼问安:“父亲,母亲早。”

    郑国公郑坚见女儿前来,便笑着给徐用介绍:“这位就是小女了,不过向来大人您同她也是见过的,不必我再多说。”

    徐用连忙站起来:“千金常来宫中,咱家自然是常见到的。”说罢,他对着晚棠道喜,“恭喜姑娘了,沈大人和皇后娘娘已经定下了姑娘接替神卷楼副掌事一职,过几日吏部的文书就会发到府上,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孟夫人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家女儿。

    “这是皇后娘娘特意从库房中挑的老参,让咱家送来给您补补身子。外面还有不少补品呢,还得劳烦夫人派人去接应一下。”

    几个小厮忙去了门外。

    晚棠谢过:“多谢沈大人和皇后娘娘对臣女的信任,臣女一定不辜负期望!”说罢,她接过盒子,看向徐用,“公公既来了,用过午饭再走吧,我们府上的厨子也是一等一的,不输外面的。”

    郑国公和孟夫人忙点头,“公公用了饭再走吧。”

    徐用笑着拒绝,“不必了,咱家还得回去忙镶嵌的事,即可就要走了。还得多谢郑姑娘为咱家揽来的差事了,这可比打扫的活好多了。”

    “公公巧手,总使没有我,您也不会仅限于那打扫的位置。”晚棠见不好挽留,又道,“既如此,我送公公到门口吧。”

    几人亲自将徐用送到了门口。晚棠看着徐公公上了马车,捏着雕花木盒的手忍不住用力,指尖泛白。

    她险些没有抑制住自己喜悦的心情。

    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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