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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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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山。

    左东阑当然知道,心中一沉,差点脱口而出。当年秦浅笙的身手他领教过数次,次次皆败。栖柒是他为昱阳挑选的护卫,若说能让他无还手之力,那所谓的言府护卫,怕是从瞳山而来。

    现任掌令的“红魔”之名,西境乃至整个江湖都闻之丧胆。寒鸦卫自宝安十七年便对其有所追踪。瞳山不入中原的规矩,是贤王所定,他有所耳闻。

    瞳山与贤王关系密切,他也曾在与秦素溪的相处中察觉到一些。当年朔州太守告发贤王勾结魔教、屠戮忠良,便是众多谋逆罪证中能查得到实证的一点。定康五年二月情势急转而下,便由此开始。

    当年贤王能在皇城司、寒鸦卫和京畿禁军三重严密监控下,从鸾京遁走经年,左东阑确信,必是瞳山掌令亲自出手。

    若是此番故人归来,瞳山率先打破了不入中原的旧约,那于大乾无论是庙堂还是草莽江湖,都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无论是谁都不能乱了大乾,这是他的原则。看来,经年之后故人归来,仍不是他所期盼的花好月圆与良辰美景。

    “时辰不早了,世子殿下还应当速速回府,明日可不许任性。”左东阑不欲将昱阳牵扯到其中,未对他刚刚的问题做任何解释,而是将人打发回府。

    昱阳不满,心知这里面绝对有事瞒着他,“师傅,您就不问问贤王在何处吗?”

    左东阑起身送客的身形一顿,随即环胸一指大门方向,说道:“该知道的时候,就能知道了。”

    昱阳气结。

    就没有一个人,能把话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昱阳最终在皇帝陛下和老爹双重威压下认命,接受了太常寺京郊社署丞这个八品小官,年后上卯。官虽小,也是自此步入仕途,礼王府不再游曳于权利边缘。太常寺卿心知将来礼王世子袭爵后,便是要做上他的位置,是以虽为八品小官,他已早早亲自将上下交代了一遍,莫要怠慢了世子殿下。

    昱阳的算盘本是安分个把月,再犯个不大不小的错,丢了这八品小官,继续奔赴他梦想的寒鸦卫,追寻他仗剑平不公的人生目标。

    许多年后,当已是太常寺卿的昱阳再回想起当初这番少年意气,扼腕叹息,疑惑自己当年怎么就从了呢。

    定康帝只召见了苏禄绯一人,虽知睿王已经在宫中安排了内侍照应,但言筠仍忧心忡忡。

    苏禄绯由着霜儿穿戴整齐,一抬头便见他一言不发,双手环在袖中,如松柏在清园院中伫立,觉得有些好笑。从未觉得言氏当代家主,行走大乾都游刃有余的公子筠,也会有如此气不定、神不闲的时候。

    今日入宫,苏禄绯穿着皆是皇帝陛下日前所赐,首饰只是发间横戴那支嵌有红蓝宝石玉花金簪。她并没有耳洞,除了颈间赤金珍珠璎珞,手腕和指间皆无饰品。

    “会不会太素了,万一圣上觉得言府亏待你,降罪于为兄,岂不是要六月飞雪?”言筠看着盛装出落的少女,一貌倾城,般般入画,刻意敛去了眉眼间的冷意后,眸眼清澈,清丽正如世家贵女,馥雅高华。

    他有意活络下气氛,但看到弯弯的笑眼,他便轻笑,是他多虑了,“今日青棠随你进宫,黎周和南午只能送到宫门口。”

    “好,勿忧,静心。”感觉言筠手心都要攥出汗了,苏禄绯笑着安抚他道。

    车驾到庆德门外停下,苏禄绯走下马车,看着巍峨的宫墙。庆德门是皇亲国戚和王公大臣入宫之口,苏禄绯不动声色地在下马碑前站定,便有在此等候的內监上前见礼。

    为首的內监行礼后,躬身垂首,言语恭谨:“圣上恩旨,您可坐轿入宫。”

    苏禄绯心中诧异,面上不显。当朝有制,唯亲王、郡王、大学士、尚书准坐轿入朝。她尚为白衣,这入宫便可乘轿,是何用意。

    似并不知晓宫中礼仪规制,苏禄绯福身谢恩,坦然入轿,青棠随侍在侧。紫檀软轿由四名太监稳稳托起,轿顶的流苏微摇。内厢布满金丝绣线,有凤凰戏珠的暗纹,红绸的轿帘有珍珠坠饰,极具皇家的奢华与贵气。

    小轿行进得很稳,她轻掀轿帘一角观瞧。今日只有薄云,冬日的万里晴空映着金顶朱墙,琉璃瓦与参天古树的枯枝显得皇宫庄重静穆。似是走了许久,小轿终于停了下来。

    苏禄绯下轿,清冽的气息令她精神清明了几分。引路的內监向垂花门前等候两名女官低声禀报后,年纪稍长的女官上前见礼:“奴婢是仁明殿女官,请苏禄小姐随奴婢入内觐见。”

    “有劳姑姑。”苏禄绯回礼,言语间有礼谦雅。

    女官绮冬见面前女子礼数周全,举止如世家贵女般优雅仪静,心中暗暗称奇。

    她是皇后的陪嫁侍女,自定康二年入宫以来,见过了诸多风浪,她迎来送往过的世族公卿不计其数,与贤王也有几面之缘。这几日她有所耳闻,自定康五年失踪的贤王,有后人归京。

    虽然本朝医女的地位因为秦氏与宣德皇后的情谊,已有大大提升,但在贵族宗室眼中,仍是卑贱九流。她本以为这个成长在西北荒原的落难王女,会是个不通礼仪的乡野丫头,却不成想古人那句龙生龙、凤生凤,着实是诚不欺尔。

    苏禄绯端着柔静淡雅的贵女之姿,跟随绮冬步入了仁明殿。青棠在外垂首等候,如一般侍女恭敬谦卑,全无瞳山青翼之主的锋芒与狠厉。

    仁明殿内,定康帝一身明黄常服端坐上首。虽为常服,却可清晰可见五爪金龙盘踞沧海波涛之上,脚踩紫金华贵锦靴,帝王威严尽显。苏禄绯并未抬头也感觉到了帝王深邃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定康帝下首之位的皇后,则宫装红裙,凤钗步摇与金丝抹额映照着粉面含春威不露,凤眼丹唇有慈卑。

    苏禄绯自入殿,一行一礼俱在帝后的审视下。她似不惧皇家威严,稽首拜礼,身稳行恭,嗓音如击玉泠泠,温凉清冽。帝后相视,皇后在圣上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明亮。

    确实,不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与贤王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皇后只见过征战多年的贤王数面,从未在那英气冷厉的眉眼中见到过任何少女之气。

    定康帝则目光全然落在她发间的金簪上。那是宣德皇后的簪子,本是一对,是太祖于宣德皇后的聘礼。宝安十六年,宣德皇后将这对金簪拆散,一支嵌有红蓝宝石和东珠的送与太子菩风,希望他以后送给自己心爱的女子;另一支嵌有珠花的则送给娴真公主,愿她日后寻觅良人,顺遂安乐。

    贤王失踪后,府中书卷画轴全无。据温女官交代,是奉贤王之命,全部焚毁了。珠宝器物都存放在库房,他曾命邓护清点,当年在册的御赐之物俱在,唯独少了这支金簪。

    十多年再见此物,他心绪翻涌,喉间哽咽。

    片刻,定康帝稳了稳心神,沉声道:“免礼,赐座。”

    立刻便有小太监上前置凳,苏禄绯行礼谢恩后,垂首落座。帝后不言,苏禄绯也安然地坐着,殿中静可闻针落。

    半晌,定康帝挥手,殿中内侍宫女鱼贯退出殿内。帝于上首问道:“这些年,可过得好?”

    苏禄绯欠身回道:“谢陛下关心,小女一切都好。”

    “你母亲,可好?”苏禄绯闻言,想到如今阿娘已在她最喜欢的极光之地长眠,无纷争侵扰,那应是极好的。她答道:“回陛下,阿娘很好。”

    定康帝心中酸涩,克制着翻涌的情绪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苏禄绯闻言,心叹一声,言语平稳:“回陛下,阿娘她”抬眸目光落在皇帝陛下的金龙袍上,瞥见皇后有一丝期寄动容流于眉眼,继续说道:“阿娘她在极北之地,无意归京。”

    定康帝追问:“极北何处?你此番入京,她可有言?”

    “无言”,无视帝王的落寞,苏禄绯起身,在殿中伏身叩首:“陛下,阿娘她如今真得很好,还请您莫忧心挂怀。”

    定康帝心头盘踞多年的不好念头再次涌现,他不敢问出口,如鲠在喉。

    皇后与定康帝少年夫妻,多年相伴自是知晓皇帝心性,回首向定康帝致以安抚的目光。

    寒鸦卫多年蛛丝马迹都未曾收获,苏禄绯长于西北,作为母亲却长居极北,老睿王的园子已经多年无人居住……种种,都在指向一个事实,贤王似已不在世。

    何时离世?因何亡故?可安详?可怨恨?

    一连串的疑问,定康帝不想问出于口。好似一旦他开口问了,便再无可能回旋。

    皇后起身,亲自上前扶起苏禄绯,目光落在少女脸庞,手抚过她的肩头,锦缎下的身躯有些消瘦,皇后怜爱地将她拥在怀中,轻抚她的背:“好孩子,你受苦了。”

    苏禄绯如同寻常女郎,将头埋入皇后的臂弯,寻求慰藉。

    突然,总管大太监的声音在殿外突兀响起:“启禀陛下,辽阳急报,中书侍郎,枢密使,盐铁司副使于清政殿请您裁决。”

    仁明殿悲切的气氛被骤然打断,总管太监深知不应在此时叨扰,但实在是前朝政务紧急。

    从未见非小朝会,中书侍郎张静山大人与枢密使魏久衡大人同时觐见,他知必是天大的事,不敢耽搁,硬着头皮跪伏殿外出声禀报,请皇帝陛下移步前殿。

    殿门大开,跪地总管大太监又向地面低伏了几分。他看不见的上方,冬日的凛冽冷了定康帝红了的眼眶。他并未对总管大太监的惊扰不满,一言不发地抬步上了龙辇。

    大太监慌忙起身,向殿门处恭送圣躬的皇后娘娘行礼后,高声唱和道:“起驾!”

    皇后收回恭送定康帝远去的目光,余光扫过于殿外侍立的苏禄绯侍女手中的银狐鹤氅,转身将苏禄绯的手执在自己掌心中,柔荑温热安抚着苏禄绯冰冷的指间,“在宫中小住几日可好?”

    苏禄绯诧异,随即垂眸轻柔回道:“单凭皇后娘娘安排。”

    皇后一喜,招手示意苏禄绯的侍女将银狐鹤氅披在她身上,仁明殿的掌事姑姑也取来狐裘为皇后穿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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