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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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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康三年起,贤亲王数次打散九方五营,编入其他边军。以乙字营为首,诸多将校均被编入西北边军。左东阑认为,表面上看似是贤王在削减九方军,得胜还朝后保全众部,避兔死狗烹。实际上被打散混编入其他军营的诸多将领,也借此契机,完全融入到了边军和各地州郡府军当中。

    明面上,九方军撤掉了番号,实则却是在暗中扩军,从乾军内部收拢了诸多战力,只待一呼百应。而楚栗出现在此,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十八年间,九方五营,除大纛护旗营外,甲字营精锐、乙字营主要战力全部融入了所有军营,斥候与机关弩兵分散于北境各地方驻军中。九方军,完全不是最初的五万兵力了。

    思十步而行一步,素来不爱下棋的贤王,早早准备了这一盘大棋。所以十六年前,究竟是谁胜了,谁败了,尚不能轻易下结论。

    左东阑见到楚栗,便已经得到了此行寻找的答案,抬手间伫立在街道尽头数骑甲士悄然退去。他从袖中取出一支半开的海棠,放于地面,对着秦府的匾额施以一礼,转身离开。

    海棠未收,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那是他与秦素溪今生最后一次相见,在争吵中不欢而散。那一日,海棠落了满地。

    “所以你和那些人一样,认定娴真意图谋反?”因争执而起伏的心绪,秦素溪强压着肺腑传来强烈的咳意,令她的面色有些涨红。

    “证据确凿,寒鸦卫办案,只求实证。”与她的激烈情绪截然相反,左东阑显得平静淡漠。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这么多年的相处,你心里也认为她是那样的人吗?”他越是平静,她越是生气。

    “我不知道。人心,最不可信。”

    秦素溪闻言一怔,半晌没有说话。海棠花被阵阵风吹落,落到了她肩头。左东阑上前抬手想帮她拂去,秦素溪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便僵滞在半空。许久,他劝道:“人心不可测,这个道理你应当明白的。尤其是皇家,权利面前,自古大多如此。”

    “她不会。”

    “你如何知?子非鱼。”

    话到了嘴边,秦素溪突然觉得非常无力。她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看了许久,看得左东阑有些心慌,“雪川……”

    她说,我喜欢听你叫我雪川。

    女子转身离开了这满是海棠花的院子,并没有回应身后之人的呼唤。在迈出院子的时候,她默默地在心中回答道,她不会,因为她就快死了,而且,我也是。

    这一天很晴,薄云舒卷。她抬头看了眼这难得的好天气,释然一笑。

    秦素溪当天便离开了鸾京,回到了江淮秦府,直至一年半后病逝,都未曾再踏出秦府一步。左东阑曾经数次试图强闯入府,都被秦浅笙一人一剑拦在府外。哪怕是贤王失踪后,他在秦府大门外不顾斯文脸面,高声嘶吼,试图得到秦素溪的出府一见;亦或是在秦府外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苦苦哀求、发疯胡闹,都未能成功。

    乃至秦素溪病逝后的葬礼上,左东阑都未被允许入府吊唁,见其最后一面。

    葬礼时,他发了狠,以命相搏,剑剑杀招,只为送秦素溪最后一程。可惜纵使是大内第一高手,也抵不过昔日的瞳山鸠尾。秦浅笙在他即将一脚迈入秦府大门时,终是不耐起了杀意。剑入他心口半寸时才堪堪收住,随即抽剑而出,手执剑柄,灌入内力将人狠狠击飞出去。左东阑倒飞出数丈,吐血不止。

    秦浅笙按了按腰侧的伤口,收剑归鞘,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看着仍然不甘心的,欲挣扎起身的寒鸦卫首领,在他耳边低沉一语后,用剑鞘将其击晕,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厮杀。

    既已无缘,何必强求。

    其实左东阑早就后悔了,他只是想亲口再对她说一句,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要得不过是他心中的那点偏爱,但似乎现在说什么一切都太晚了。

    秦浅笙看着左东阑离去的身影,眼眸晦暗不明。他转身对已经不复痞劲的楚栗颔首一礼:“今日多谢栗爷。”

    大刀抢地,楚栗双手覆在刀柄上,对左东阑离去的方向眯了眯眼:“你说这鸟人,会信吗?”

    “来之前他便已经猜到十之八九,”秦浅笙望着院中的一株西府海棠,“他来不过是告诉我们,鸾京也不是一无所知。”

    “就怕他不知道。这么多年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真没劲。”楚栗“啧”了一声,将大刀归鞘,接过侍从手中的缰绳,并未上马,不复言笑,对台阶之上的秦浅笙抱拳,认真地说道:“秦公,乙字营十六尉静待少主执剑归来。”

    秦浅笙颔首回礼,并未多言,目送楚栗翻身上马离去。

    贤王后人现身的消息不胫而走,慈章宫前掌事大宫女王徐氏自打出江宁府,还未至齐州便遭了三波刺杀。随行护卫的寒鸦卫折损三十余人,消息传回鸾京,皇帝震怒,命河间府军抽调千人护送,禁军至宛津接应,殿前司虞候张孝明至城门处,亲自将人护送入宫。

    听着南午念完朱翼送来的线报,苏禄绯将手中的医书翻后了一页,问道:“西平可有消息?”

    “回少主,未有。京中与礼王世子的回信,明日可到。寒鸦卫首领出江淮城后直接归京了。”

    苏禄绯闻言,放下手中医书,“黎周。”

    玄衣侍卫躬身行礼:“属下在。”

    “传令朱翼,盯死郑国公府。另外通知暗卫,出了西平地界,只许暗中示警,绝不许出手。明日起你们四人,做言府护卫打扮。我身只留青棠和霜儿,苏何扮做驾车小厮。”

    黎周领命。青棠有些迟疑:“少主,出西平他们必会有所行动。”

    “若他们不动,才令人头疼”,苏禄绯合上医书放于桌案上,背靠在软榻,手覆在额上,初冬的阳光仍有些暖意,“不给点光亮,蛾子如何扑火。”

    昱阳收到老爹来信时,皇帝陛下的密旨也到了。

    护送言筠与苏禄绯即刻进京面圣。而进京的理由,也从他爹的信里得知,苏禄绯似为贤王后人。

    他半晌愣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

    那幅画像中的戎装女子,难不成便是他仰慕已久的贤王姑姑?

    苏禄绯是失踪已久的贤王的女儿,他表妹?

    那贤王如今也在这吗?

    问题太多,一时他不知是该立刻整装回京,还是冲到骆园寻找答案。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骆园大门口了。还是那位毕恭毕敬的骆园管事,只是这一次他并不像前两次一样风度翩翩,遵守世家大族的登门拜访之仪,一把推开试图阻拦的管家,径自朝东暖阁方向而去。栖柒一路在前,骆园前厅的护卫小厮见状,并没有做过多阻拦。

    直到在他们即将迈入东花门踏足东暖阁前院时,被黎周拦了下来。他剑未出鞘,短短数招连戳栖柒三处要害,昱阳知道,栖柒不是眼前之人对手。他示意栖柒退后,眯着眼看了看此人衣襟与衣袖的言氏如意暗纹,既然打不过,那就胡搅蛮缠。

    于是他双手叉腰,摆出了京中皇族王孙的派头,厉声呵斥道:“放肆!本世子乃圣上特封的巡城特使,胆敢在本世子面前动剑,言府要造反不成?”

    黎周听到来人自报的名号,并不怯弱,抱剑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小人见过礼王世子殿下!启禀世子殿下,剑未出鞘视为礼器。擅闯者无礼,小人奉家主之名在此护卫我家小姐,无意冒犯,还请世子殿下明察。”

    言府从上到下油盐不进、进退有度,昱阳早就领教过了,他瞥了眼栖柒被剑鞘击红的脖颈,咬了咬后槽牙。若是此人出剑,今日栖柒必血洒当场。“让开!”栖柒比不过,他拿身份强压,料想言府必不会闹大,今日总是还能见到人的。

    黎周寸步不动,躬身行礼姿势未变,也未让开去路。剑出鞘的“噌啷”声格外刺耳,昱阳抽出栖柒的剑架在黎周的肩头,“滚开!”

    “世子殿下,息怒。”苏禄绯从院中走来,声音徐徐,打断了三人的僵持。她将黎周向一旁轻轻推开,剑尖便直指她的面容,昱阳手一抖,移开了利刃。苏禄绯福身行礼致歉:“下人不懂事,还请世子殿下勿怪。”

    昱阳将剑送回栖柒手中的剑鞘,看向眼前女子,五味杂陈。

    苏禄绯侧身一请:“请世子殿下移步,入内说话。”

    昱阳深呼了一口气,抬步入内,苏禄绯跟随其后,黎周则是上前一步,将栖柒挡在了院外。

    昱阳进入了暖阁外间厅堂,并未落座,而是对堂中侍奉的青棠与霜儿命令道:“出去!”

    随后跨入厅堂的苏禄绯向二人微微点头,青棠与霜儿退出了堂中,只留苏禄绯与昱阳二人。

    “言公子现下不在,我已派人去请。世子殿下还请安坐片刻。”

    “我不是来找他的”,昱阳上一次碍于男女有别,并没有仔细打量眼前女子。此时此刻,他才迎着光仔细端详,这女子,与画像上的,似像,也不像。尤其是眉间的冷漠与肃杀之气,似比画上之人更重。他开门见山问道:“你当真是贤王姑姑的女儿,我的表妹。”

    苏禄绯并没有意外他的直白。朱翼日前来报,与礼王世子书信出鸾京的第二日,礼王妃去了大金法寺取走了一个画筒。而太皇太后宫中曾留有贤王失踪后唯一一幅画像,看来是传于礼王妃了。所以昱阳才会认得她,但不认识她。

    她没有直接回答昱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若是,殿下当如何?”

    “贤王姑姑如今在何处?”昱阳有些急切,上前一步。而苏禄绯因他的向前而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急切,反问道:“为何要问贤王殿下的下落?”

    “因为她是你母亲,是我的姑姑,是我父王的皇姊。她已经失踪这么多年,她在哪?”昱阳不解,苏禄绯的反应相比较他而言,过于淡漠。

    “无可奉告。”

    “你……”昱阳没想到会是这样回答,“那你又为何出现在此?”

    “银沙城义诊。”

    昱阳有些语塞。是他奉旨来西北巡城,是他贸然出现在义诊营前,是他与京中书信询问姓苏禄的女子。一切都是由他而起,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一时思索不出。

    “你究竟是不是贤王姑姑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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