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流东河(终):再没活过
长剑自刎,含恨而亡。
南浔玉心底那无根零散的碎片在这时刹地连了起来,串成了一条线。
“噗。”
姜书丽突然绽了一个笑容,打断了南浔玉的思路和他想要伸手安抚翟姝的手。
夕阳照射下,她清丽苍白地像一只作茧自缚的枯叶蝶,袅袅而随秋风坠落。
“咚。”
随着她自刎的血迹飚飞溅出,她毫不犹豫地投向了河。
流东河水默默,终于带走了杜鹂娘持续了三十几年前的悲伤与愧疚。
这河掉下去人就没了影,当地人都知道这河阴着呢,下面不知道有多深,一时间竟也没个水性好的冲下去捞起她。
——
三十二年前。
也是这样渐入黑夜的傍晚,河边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夕阳映照下中,杜鹂娘紧紧拉着杜子鹄的手,两人的身后是一群面目狰狞的强盗,他们手持兵刃,紧追不舍。
“姐姐,我跑不动了……”杜子鹄气喘吁吁地说道,他小小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恐惧。
杜鹂娘看着他,心中一阵疼痛。她知道,阿弟已经尽力了,但他们还没有摆脱那些坏人。她看向缓缓的流东河,当机立断,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子鹄,你潜到河里去,记住,一定要憋住气,不要露头,就像我们以前玩过的游戏。”杜鹂娘低声说道,她的声音虽然轻,但却充满了坚定。
杜子鹄懵懂地点点头,他只相信姐姐,隐隐中他也能感受出来这是他们唯一的逃生机会。他又看了看姐姐,然后一头扎进了河水中。
杜鹂娘见子鹄安全潜入水中,心中稍安。她转身面对那些追兵,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飞奔向前,没有了任何顾虑。
她一定要跑得够快!够快!她一定要帮子鹄引开他们!
温暖的河水中,杜子鹄一直能听见岸上坏人的声音,很粗很恐怖,他不知道自己憋了多久,只是慢慢感受到了难受和窒息。
“子鹄,不要害怕。”杜鸿恍惚间又看到了阿姐,她满眼泪水,语气急促,却紧紧地拉着他的小手跑得飞快,“如果害怕的话,就潜进河里,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那里没有声音,那里很安全,也很安静。”
他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彻底地陷了下去。
岸上,杜鹂娘跑得飞快,她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的紊乱的呼吸了,她只知道自己应该一直跑,一直跑……
穿过了芦苇荡,绕了别的路跑过了一片小树林,她的耳边匪盗的声音已经渐远淡去了,杜鹂娘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她终于停了下来。
夕阳已经消失了,夜色肆无忌惮地覆盖了整片天空。
杜鹂娘又等了几分钟,悄悄地绕了别的路,想要回去找阿弟。
河面宽阔,她看到已经没有人在河岸了,便匆忙地跑上前,焦急地向河水里探头望去,等待着子鹄的出现。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子鹄却始终没有露面。
杜鹂娘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知道,子鹄水性虽好,但面对这么多坏人的搜寻,他很可能已经……
她心中一阵悲痛。她知道,子鹄一定是憋不住气,淹死在河里了。她无力地看着水面,泪水夺眶而出。
“子鹄……你为什么不听姐姐的话……姐姐来找你了……游戏早就结束了……”她低声啜泣着,心中的痛苦无法言表。
两个人中侥幸逃过了追杀的是她杜鹂娘。她的心中却充满了悲痛和愧疚。
她该往哪里去呢?
杜鹂娘知道,她永远无法忘记这个时刻了,不管是往后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甚至是四十年。
子鹄和杜家上上下下十几口的命停留在了这一天,杜鹂娘的心也从这一天再也没活过。
——
“恶鬼”案的后续处理一目了然,申山因为帮助杜鹂娘杀害七人而被处以死刑,他养的狗被杀,杜鹂娘因为已经死了无法被追责,申府也被官府封锁,私藏的财物也尽数充公,府内人等全部遣散,之前被官府押在大牢里的嫌疑人也都被放出。
而三十二年前的杜家灭门惨案的凶手和来龙去脉也终于昭告天下。
不少人对此惋惜惊叹。
翟姝走在姚中的路上,周遭满是热闹,人来人往,她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释然的轻松。
刚被翟言衷同意解除嫌疑人的身份,他就同她说了要强制送她回家的消息。
“那是你家!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我不管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功夫的,你得回家!”
翟姝并不妥协,最后一番解释商量后,翟言衷答应了她让她回翟家的临州祖庙去。
“我想回祖宅了,看看我的长辈。”
翟姝此话一出,翟言衷一番犹豫之下终于同意了,并且派了马车想速速地把她安全地送到临州。
翟姝装模作样地推辞,说自己还要在这姚中游玩几天,这才勉强定住了她哥。
“叩。”
南浔玉用手敲了一下她的脑壳,让翟姝有一点吃痛。
“怎么?有话就说。”
他笑容轻松:“付狗那家伙,这趟镖已经送完了,他已经先回了镖局。”
“对了,他把杜鹂娘的孩子也带了回去,说让他养了。”
“他养了?经过他亲眷的同意了吗?”
南浔玉听到这瘪了瘪嘴:“可不,那小孩才多大,现在剩下唯一的亲眷只有那个申山了,付狗在申山还没处刑的时候问过了他了,申山同意了。”
“他的父亲杀了母亲全家,二叔和母亲联手杀了父亲,也只有我们镖局能养得下他了。”
翟姝突然抛出了一句。
“你说,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怎么样?毕竟他连报仇都不知道向谁报。”
“这个么,换一种说法,退一步,就算他有可以报仇的对象,那么往后十年二十年他的心中就只有仇恨,那时他尚且能活得有盼头。”
“但倘若有一天,他仇得报,怨得消,他低头自观,鲜血满身,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