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流东河(五):新月刃
声音源头在三间正房中的次间,也就是申川的主居室。
翟姝他们三人住在最东边的房间,因此来得最慢,和他们差不多的,还有最西边房间里的客人。
人都到齐了,翟姝来时却见他们都堵在了门口不敢进去,有人可能是进去过了站在门口一脸惊惧和恶心。
他们三人进去了,刚踏入房间,一阵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雨后的清新空气混杂着浓厚的血腥味。
饶是翟姝见惯了战场上战士们的尸体,也忍不住被这血腥味熏得皱了眉。
付沧澜捂住口鼻,强忍着恶心。
翟姝意外地发现南浔玉脸色尚好,他将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那具尸体上,仔细地录入、刻画、剖析他的死状。
那男人两三个钟头前还在和南浔玉谈论他的经商生涯如何地险,他又是如何地化险为夷的,又是如何在旅途过程中迎娶美娇娘的。
但此刻他躺在地上,面色惨白,双眼圆睁,仿佛死不瞑目。他心脏的位置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从血洞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地面。更为诡异的是,像传闻中说的一样,那个血洞被黑墨填满了。
睁瞪的双眼,失踪的心脏,染墨的血洞,一切都烘托出了诡异森然的氛围。
“恶……恶鬼……杀人……”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啊……对,恶鬼!这个死法和恶鬼杀人一模一样!”
“一定是恶鬼!”
南浔玉不打算做出头鸟,并没有蹲下身再进一步地查看。
这时姜书丽从大门踏进,一眼就看见了尸体,死状残忍,难以置信。
她这下完全失去了方才当家主母的熨帖和冷静自持,她瞳孔微颤,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溢出,继而从两颊砸下,唇瓣张开,大口呼吸着空气,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姜书丽的手扶住了自己丫鬟的手臂,才堪堪站稳。
没有嫌恶、没有厌弃、没有恐惧。
她进到那具形容可怖的尸体面前,足足凝神看了一分钟。
然后她站起来,用左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声音包含悲伤愤懑,铿锵有力地对着齐聚在这儿的一圈人宣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恶鬼!杀死我夫君的人就在你们中间,你们一定要给他一个交代,不然你们都得死!”
众人听见这话似乎也都被姜书丽这样的疯狂吓了一跳。
不过她这样的疯狂倒也情有可原。
有人马上从人群中站出来:“我是姚中县衙的捕快!我可以搜线索!”
发声的男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几声沉默,几点迟疑。
也有其他人决定参与寻找凶手的活动。
“我是个老郎中,我可以帮忙看看作案过程和死因。”
“我……”
这次一共有十人在下雨时入了厢房,大家都怕被怀疑是凶手,争先恐后站出来说自己也要帮忙。
最后竟只剩下了翟姝、南浔玉、付沧澜三人。
他们三个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角落沉默地看着,从姜书丽的崩溃,众人的自发寻找凶手到现在,都好像只是作壁上观。
啊,我也非得加入么。
翟姝在心里暗想。
一带二二带三这样对真正的案件结果没有任何帮助,只能把水搅得更浑。
“好!我也加入!”
清朗坚定的声音是翟姝的。
被逼的,非要这样,我能屈能伸。
“我也。”
“我也。”
南浔玉和付沧澜迅速地附在翟姝话音后。
翟姝回头瞪了他们俩一眼。
好,行吧,你们两个就搁这儿等我呢。
“只要我们一起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我们就没有嫌疑了。”
人群中的一位女子把这些总结成了一句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有领导力。
她是远近闻名的胭脂商,与申川生前多有商业来往。
那老郎中蹲下了身,用手细察申川的尸首。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发现尸体上原来还有一道细微的伤口,位于脖颈处,像一条线,应该是某种刀伤,但非得细看才能看出来其隐秘。
“这里有谁会使刀剑?而且技法不错。”老郎中将发现告知众人,提出了问题。
“我不会。”
“我也不会。”
“我也是。”
“……”
否认来否认去,排来排去,最后只剩下了翟姝、付沧澜、镇上的王屠户,捕快。
南浔玉据理力争自己剑法懒得要命,故而没上这个名单。
翟姝自然是觉得这个名单没有意义,有人会主动承认自己是凶手吗?
翟姝他们三人一面配合其他人所谓的探案,一面自己暗自寻找线索。
短暂地出了房间,翟姝背过身来偷偷询问付沧澜。
“喂,付狗,江湖百器中,有什么兵器可以造成这种效果?”
“丝刃。你也可以叫它新月刃。”
“百器谱中,上一个使用新月刃成名的人已经死了。”
“她叫皎月。”
翟姝现在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武器造成了这种如丝如刃的死亡痕迹,但她听到“皎月”的那一刻呆滞了一下,接着心脏就如同遭到了钝击。
她有点不想知道了。
原来原身的母亲已经死了。
她去哪里找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呢?
“新月刃,薄如蝉翼,瘦如新月,可化丝化绳,刃段锋利无比,发可段破。”
“但是这种武器需得花大量时间练习,手指,虎口,掌心必定会有留茧,新月刃不同于其他武器的一大特点就是小指与无名指中间的茧子一定会出乎平常地厚。”
付沧澜继续补充道。
翟姝只是在记忆中好像见过这种武器,却没想到付沧澜能把它说得那么详细。
“这回真谢谢你了。”
人群还在各自讨论,各人脸上的惊惧还未消退。
南浔玉站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发出了与严肃紧张氛围不合时宜的声音,他右手举起了一个微微上升的幅度:“其实,那个,我们可以报官的,让官府处理。”
众人齐齐转过头看向他,而后又转看向姜书丽。
眉眼被悲伤阴郁覆盖住了姜书丽露出了些微意外吃惊,她轻轻蹙眉,而后饱含歉意地开口:“是,是,是合该报官,刚刚我着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