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灵柩阁（七）：死了
果然他的呼吸微而衰弱，真真是气若游丝。
那边翟姝和杨朱流正打得激烈，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杨朱流！金愿真是看错你了！”
“你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
翟姝语气愤怒，看着杨朱流。
可他面无表情，充耳不闻，回答出一大串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死我见得多了，比她大的，比她小的，比她更毫无缚鸡之力，比她更孤独的人的死我都见过。
比她更壮志凌云，比她更有抱负，比她更有朝气的人的死我也见过。
比她更蠢的，我当然也见过，还是一大批。”
“那个时候我才七岁。”
翟姝知道他与二十几年前的冠景书院案分不开关系，但听见这一大串冷静的自白，还是忍不住怔了一下。
“可是金愿与当年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她听见自己出乎意料更平静的声音。
原来自己是在为那个从出生开始就一路满是坎坷的小姑娘叫不平。
冷血了多年的人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
“她的痛苦，和我的痛苦，能相当吗？”
翟姝觉得实在是讽刺，嘴角失笑，更专心地投入了缠斗。
打斗本身没有意义，但翟姝这次，是真的想让杨朱流死了。
江琮之得意一笑，武器就要向南浔玉刺去。
却没想到这时，地上闭着眼的南浔玉突然睁开了眼，手上拿着江琮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匕首，动作迅猛，反身擒住了他。
江琮之毕竟身体弱，虽然正是十七岁的年纪，但也比一般的少年要瘦弱得多。
但他仍不死心，一直在挣扎，趴在地上邪笑着拿出了机关按钮。
“谢允礼——你去死吧——！”
比机关更先启动的是翟姝的腿。
一下踹向了江琮之的手，他手中的机关启动装置瞬间飞出，南浔玉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他手骨的断裂声。
……不愧是灵华公主……
当断则断，爱恨分明。
这样的人后世怎么会被扣上这么多罪名？
他心中感叹的同时匕首已经往江琮之身上招呼了。
江琮之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脖颈间还架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意外地感受到了两种名为“悲伤”和“绝望”的情绪，连他前世在逃命的密道里发现了自己不是父皇亲生的，然后第一次亲手用刀杀了一直护着他的小太监时，都没有感受过这些情感。
小时候用刀剖畜生，那感觉叫“兴奋”，叫“激动”。
逃命的时候发现自己不是父皇亲生的，那感觉叫“惊讶”。
对长姐隐秘的心思终于可以表现出来，那感觉叫“高兴”，叫“快乐”。
低矮的视野里，他看见了一双鞋，然后这双鞋的主人躬下身来，伸出了手，捡起了江琮之手中刚被踢飞的机关装置。
手很修长，白而细，一看就是没有干过重活的手。
不过江琮之没有精力关注这点，红着眼略带癫狂。
对了！祭司！我的祭司！我从祁山带回的祭司!
&34;哈塔亚！哈塔亚！快救救我，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34;
地下空旷，江琮之的回声还荡在四周，他本人却再无了生机。
“嘭——”
爆炸声突如其来，翟姝意识到那是机关被启动的声音，她的肩上早已被南浔玉的手搭上了，他手臂使劲，整个人盖着翟姝滚到了离爆炸较远了一处角落。
衣衫炸烂，南浔玉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看翟姝。
“你怎么样了？翟姝你没事吧？”
他声音颤抖，带着一点脆弱与彷徨。
不管你是谁，是灵华公主也好，李姝也好，现在的翟姝也罢，总之你不能死。
你不准死。
翟姝有些迷蒙地睁开了眼，见到的就是南浔玉这一副哭丧的模样，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用手撑起身子，拍了拍南浔玉的背。
这不拍不得了一拍吓一跳，他的后背本就受了鞭伤，加上刚刚那一炸，这会儿受伤状况更严重了，一摸手上都是血迹。
这人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你，”翟姝检查了自己全身，很好，被南浔玉护得全身连点衣服碎片都没有，她看向他，表情严肃，带上了点威严，“坐在这里，不、许、动！”
南浔玉还想起身，被翟姝恶狠狠的眼神警告瞪得坐了回去。
“那你……你自己看着点……。”
他真是没了办法，靠着墙壁看着翟姝往前走的背影，越瞧越发觉得。
完了，自己更爱了。
他抿着嘴角努力让自己不放肆地笑出来。
翟姝这个时候可不敢笑，他看着眼前来意不明的，江琮之口中的祭司“哈塔亚”，又瞥向了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哈塔亚”定住的杨朱流。
不可小觑。
“阁下究竟……”
翟姝话还没讲完，哈塔亚却先打断了她的话。
“你看看他吧，他还有最后一口气。”
顺着哈塔亚的手，翟姝第一次见到了这样的江琮之，也是李长琢，她曾经的弟弟。
当年逃命之时他还顾着自己的仪容，没有丝毫折损，现在却落得了这样个衣衫不全，血肉模糊，唇齿溢血的下场。
翟姝心情很复杂，她想到了自己遇见的那些被江琮之网在计谋里，陷在棋盘之上的人，他们也很可怜。
江琮之会不会也在某些人的棋盘之中呢？
可这个时候，她终于泛起了一股同情和怜悯，翟姝知道，那是她心底一直存在的，来自记忆中亲人的温情。
当时她回都城的时候，宫中无主，能决定这个位子的人都死了，而父皇子嗣艰难，死的死，翟姝恰好撞见宫人在欺凌打骂李长琢。
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皇子，即便他偷偷地长到了十二岁。
是她灵华公主牵起了他的手，带他走向了皇位，告诉他，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这里所有的国土都是他的。
但是李长琢没有告诉她的是，宫人欺凌是他故意的，草丛的土地下都是各种小动物的尸体，阿娘跳下的井被他偷偷埋了，从此以后，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有一个懦弱又脆弱的阿娘。
“阿……姐，你是我的阿姐，你只能和我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