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谁留的口水
是夜。
连绵伏山沉寂,乡村人家闭户熄灯,田野沟壑纵横,蛙鸣犬吠此起彼伏,浓稠的夜挟天遮地,仿佛给这寂寥的旷野铺了层被。
草棚砖墙冷硬,黄土沾腥,虽是五月天的春风料峭,仍吹不寒少女火热的心房。
殷九墨轻手轻脚的摸索上榻,悄无声息的侧卧在沈知行身旁,她用手撑着脑袋,望向他的眼里透着明澈,像藏了颗珍珠似的,红唇如朱墨点染般晕叠分明,每每噙笑,总透着股狡黠的灵劲儿。
时而妖媚蛊人,时而灵动纯真。
清冷的月光给沈知行周身镀了层银霜,若似皑皑白雪之上的银辉熠熠,侧颜如切如磋,秀眉浑如刷漆,英挺的鼻,薄抿的唇,姿容毓秀仿佛天宫寒星,磬折不可得。
他睡的很沉,平日里紧绷的神态在疲倦中消磨殆尽。
殷九墨轻轻拨去他额间倾泻的碎发,莹白纤细的指尖顺着柔软的乌发滑至眉眼,随后是鼻,唇瓣,最后停在棱角分明的下颏。
似乎是真的累了,面对如此骚扰竟还浑然不觉。
“道长哥哥果然是表里不一的真君子……”她微声嗫嚅,说着词不达意的成语。
“道貌岸然,两面三刀,言行不一……”
“哎呀,说不上来了……”
殷九墨像只小狐狸似的一下子环住他的右臂,少女的芬芳与清冽的药香霎时交织缠绵。
“沈知行,你是不是在装睡?”
她挑指拢过他衣衫。
仍是毫无动静。
“真睡死了?”
“是睡了还是死了?”
少女低吟的话语被淹没在阵阵蛙声里。
殷九墨怀疑似的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有呼吸,且正常。
喷洒在指尖的热气丝毫没有紊乱。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算了,不整你了,”殷九墨毫不客气的扯来一角被褥盖在自己身上,她最后道了句,“梦里见,道长哥哥。”便转身睡去。
不出半炷香的功夫,有梦呓声传来。
“酱牛肉……”
“蒸鸭,什么鸭,蒸……”
“梅子酥……都别跟我抢……”
沈知行睁眼,眸中清明一片,未含半分睡意。
心口灼灼似烈火焚寂。
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幸好夜来风雨声,才浇灭了这份牵动。
翌日,不知几时。
殷九墨悠悠醒来,半阖着眼。
外面乌云沉沉,骤雨初歇,大片大片焦黄色云朵遮天蔽日,有闪电从最深处划过,整个空气潮湿沉闷又压抑。
看来昨夜下过一场大雨。
她随手摸了下身后床榻。
空无一人。
再看看自己的枕头尚留有一滩水渍。
“啊!”
如梦初醒。
口,口水,谁的!
她脸颊迅速热起,朦胧初绽两朵粉霞。
肯定是沈知行的!
跑到她枕头上睡就算了,居然还流口水!
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不信。
“他娘的,好生丢尽了脸……”
“丢脸就算了,连吃的都是假的……”
大清早的,就是满腹怨念。
殷九墨下榻整理好衣衫,咕咚咕咚喝下两大碗水,正疑惑沈知行是不是偷偷逃跑了,一出门。
便见他长身玉立站在槐树下,墨发一丝不乱,一身褐色的粗布衣完全挡不住那张惊世骇俗的俊容,枝头上掉落的雨水连同花瓣沾湿衣袖,燕子斜斜飞跃屋檐,俨然组成一幅诗画。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你看在什么?”
见沈知行低头看的出神,她怀着强烈的好奇走近一瞧。
“蚯蚓?”
树根下,一条条红色的虫子在泥土中扭动爬行。
“看来道长哥哥的伤势不算太重,这么快就能有闲情逸致的下地去看虫子了。”殷九墨打趣道,“蚯蚓有什么好看的,只要下雨,不到处都是吗?”
“难不成馆州的蚯蚓跟长安的蚯蚓长的不一样?”
殷九墨不同一般女子,她向来胆肥,旁的贵女若是看到这扭动的红色蠕虫只怕不得两眼一黑。
她倒好,直接捡起被砸落的木枝去戳。
还全神贯注的盯着看。
“这不都一模一样吗?”
“殷姑娘可知为何一下雨,蚯蚓便迫不及待的从泥地里钻出。”
“当然,”她回答,“不是有句俗语说,蚯蚓地上爬,雨水乱如麻,它们是在寻找新的土壤开拓。”
她多少是殷府的大小姐,不说天文地理有多博识深通,起码也知道点常识。
沈知行闻言开口,“它们纠缠在一起,不像在筑巢,更像是在同类互食。”
“怎么可能,”殷九墨不可置信道,“我听过说蚂蚁螳螂尚且互相残杀,蚯蚓怎么会吞食同类的,又不是蛊虫……”
“难道,这不是蚯蚓?”
手一松,那条虫子便落了地。
说起蛊,就不得不与五毒派关系密切。
“五毒教擅养蛊,驱以蛇蝎,蟾蜍,蜈蚣,蜘蛛,以此五毒为五行,相生相克,相克相生。”
“但是他们常年生活在西疆,距离馆州十万八千里,无故跑这里来干什么。”她问。
“在下只是猜测,这些不一定是蛊虫。”
殷九墨没好气的瞅他一眼,随即嫣然一笑,“若真的是蛊虫,那我便想办法给你下下蛊,让你一生一世都离不开我。”
沈知行没有搭话,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揶揄。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呢?”
雨丝细微,贾言撑伞走来。
他眼睛先是直勾勾的在殷九墨身上扫了一圈,随后才装模作样道,“是沈公子和殷娘子罢?”
“我是李婶的儿子,我叫贾言,我们见过的。”
我们见过,这句话。
是冲着殷九墨说的。
“贾大哥好。”殷九墨起身回了一礼,甜甜道,“多谢贾大哥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恐怕我跟我夫君都要命丧黄泉了!”
“殷姑娘。”沈知行打断,“在下跟你不曾有过婚约,更不是夫妻。”
听闻此言,贾言大吃一惊,差点连伞都给扔了,“你们,你们不是夫妻啊?”
“他骗你的,我说是就是。”
沈知行懒得再回嘴,对贾言作了一揖便径直离开。
“殷姑娘……沈公子只是你的心上人罢?”贾言再次试探性的问。
殷九墨当然知道他怀的是什么心思,于是假里假气道,“哎,贾大哥,你可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小娘子是要找沟渠?”贾言紧忙讨好道,“我家田地里有很多,不如让我带姑娘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