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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洛阳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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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魏太子,在几乎没有什么征兆的情况下,悄然提前登基了。

    太子妃名叫韩茹,如今已经是大魏的皇后。虽然因为自己的缘故,家族里如韩鑫韩肖都已经是朝廷重臣,韩家已经晋升为大魏世家大族之一,但她仍然不敢过分张扬。

    尤其在太子面前,这位长得花容月貌的皇后,表现得十分懦弱。身为妻子,韩茹最清楚自己夫君厌恶什么,他被郭太后压制多年,最恨后宫干政,所以韩茹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太子已然登基,韩茹对枕边人的称呼要从殿下改为陛下,自己也成为母仪天下。秉着不说不错的原则,韩茹仍然打算闭口不言,为自己好,也为身后的家族好。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太子,不,陛下,竟然开始主动问她的意见:“你说,我若是赐给郭太后一条白绫,史书将会如何写我?”

    韩茹被吓了一跳,柔弱的身体颤颤巍巍地跪下,眼看就要哭了出来:“陛下万万不可,史官将会为陛下冠上弑母的罪名,这样的罪名,历朝历代的天子都难以背负。”

    曹瑞的母亲英年早逝,身为长子,他自幼被安排给郭太后抚养,而郭太后又膝下无子,所以曹瑞便属于身兼嫡长。

    这样算的话,郭太后就落实了是曹瑞的母亲,否则曹瑞便非嫡出。韩茹知道曹瑞恨郭太后昔日以权压人,然而弑母的罪名,扣上便会流传千古,再也摘不下了。

    韩茹劝解夫君:“陛下新登大位,应当大赦天下,与民同乐,不宜大开杀戒,否则民心惶惶,国家不详。如今无论是校事府的控制权还是郭家那点军权都已经尽收陛下之手,陛下完全可以向万民展示您的肚量,让太后安详晚年”

    韩茹没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经发现,曹瑞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对自己刚刚的言语十分不喜。

    曹瑞哼了一声:“妇人之仁,西夏景宗弑舅毒母,但因其开创王朝霸业,还不是被称真英雄也?唐宗杀兄杀弟囚禁其父,但因其开创盛世扬名四海,还不是千古流芳?”

    韩茹瑟瑟发抖,没再说话。她自幼知书达理,当然知道西夏景宗和唐宗指的是谁,搬出这两个例子,说明太子的主意已定。

    曹瑞此时穿上了朝服,准备去上早朝:“什么罪名,在千秋霸业面前不值一提,只要朕励精图治,平定四海,统一中原,什么罪名都会被功劳盖过!”

    韩茹还是跪着,头在地上始终没有抬起。曹瑞性情偏激,他从当上太子后,郭太后手握大魏间谍系统不放,他每时每刻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哪天被太后暗杀。

    曹瑞在这种环境下养成了谁也不全信,做事独断专行的性格。如今,新帝大权在握,该是报仇的时候了。

    韩茹知道这么做不对,但她没法说,也不敢说。

    曹瑞见她现在的态度,这才满意,大手一挥,招来笼罩他头上阴影多年的校事府,下令道:“赐郭太后、香妃娘娘白绫一对,至于郭家,让他们自己了断。对了,还有那个郑家老三,抓起来!”

    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不是大赦,而是清算。

    郑沉鱼盯着白绫发呆,修长的睫毛眨呀眨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显得十分平静,似乎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她刚刚收到兄长和长侄遇害的消息,新帝就又送来了这长长的白布条。

    香妃娘娘今年三十有二,虽然已经不再青春年少,却因为自幼养尊处优,也是京城中最美丽的女人之一。

    然而皇帝的女人太多了,她在最好的年纪就被皇帝冷落,如果不做点什么,她会像宫里那些老婆婆一样,守着冷宫孤独终老。

    郑沉鱼心有不甘。她曾经也是邺城的天才少女,自认资质一点也不比别人差,熟读四书五经,机灵聪慧比郭露露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会甘心老死在这深宫大院中呢?

    郑沉鱼不想辜负自己的天赋,但郑府的势力又伸不到京城,所以她才急于找一个靠山,抓住郭皇后这颗救命稻草。当然,彼时,郑沉鱼认为,郭家起码是能自保的。

    当郭皇后成为郭太后,当郭家打算将手里所有的牌都弃掉保命,郑沉鱼就知道全完了。聪慧如她,要比郭太后更看得清形势,更洞察新帝曹瑞的心思,所以她及时让郑玉安带着郑玉华逃走邺城。

    “是我害了郑家”郑沉鱼才三十出头,当然畏惧死亡,但郑家如今的下场都是因自己搭桥牵线而起,郑沉鱼又觉得自己死有余辜。

    她站起身,上前接过了自己的命运。

    相比于郑沉鱼的犹豫,郭太后显然果决得多。同一天上午,后宫的太后与一位香妃娘娘相继病逝,新帝不以为意,安排二人葬于皇陵。

    最近京城的舆论稍稍发生了改变,比如洛阳守卫战中的英雄郑玉安和曹缨,他们虽然勇猛,但也因为莽撞葬送了大魏最精锐的虎豹骑。

    尤其南方与蜀国的战况逐渐传来,飞将军郑玉安在此之前从未带过兵,连输诸葛日月两阵,还险些让曹缨将军丧命,堪称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典范。

    而洛阳守卫战的指挥者,也是郑玉安,若不是曹昭将军及时赶到救援,陈王军很可能一鼓作气攻城,到时候就有亡国的危险。

    总而言之,郑玉安非但无功,而且过失不小。此人除了弓箭厉害之外,竟无半点可取之处,先帝看走了眼,一介只会射箭的书生,实在不适合当将军。

    各种各样难听的话语钻进郭露露的耳朵,她依然是一身孝衣,之前是为了先帝,这次却是为了自己的亲姑姑。

    郭露露今天来酒楼是谈生意的。原本太后新丧,京城应该禁玩乐歌舞七日加以悼念,却被新帝一口回绝,言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歌舞照旧,摆明了要打太后郭家的脸。

    礼部尚书磕头进谏,请陛下以名声为重。新帝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将礼部尚书革职发落,然后下令哪个酒楼敢关门闭业,就让它永远的关门大吉。

    新帝曹瑞,像极了一个童年受尽虐待的孩子,长大后开始了报复性肆意妄为。

    这家酒楼本来是郭家的产业,郭露露今天代表家族要将酒楼转兑出去,价格低得不能再低,饶是如此酒楼老板也是捏着鼻子勉强接受,只因这栋楼之前姓郭。

    郭露露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这些小钱本就是杯水车薪,郭家如今已经做好了举家迁往江南的准备,抓紧把产业处理干净才是他们要做的。

    自郭太后与香妃娘娘病逝后,民间对飞将军郑玉安的怨念也多了起来。像延误战机,出军莽撞这种评价并非一家一户直言,如此大规模的操纵舆论,背后必然有推手,只是没有了校事府的郭家,已经没能力、也没精力去查清楚了。

    “我听说,昔日在漠南镇时,也是因为郑玉安的插手,才导致鲜卑人震怒攻城,夏侯元吉老将军惨死阵前”一个书生言之确确,仿佛真看见了一般:“如此说来,是郑玉安害死了前线将士与夏侯老将军。”

    郭露露认了出来,说话之人名叫龙啸云,乃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批钦点的名士,颇有才名,如今在等待实缺。礼部尚书被罢免后,其派系不少人都遭到清理,龙啸云大概率是要进礼部为官,如今在洛阳城的名士中炙手可热。

    郭露露本想去反驳,但她如今已经没有了资格,拨开皇后亲侄女、太尉之女、京城双壁这两件外衣,她在遍地京官权贵的洛阳城什么都不是。

    “放你娘的屁!老子当年与飞将军并肩杀敌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反对声粗俗至极,却让支持飞将军的人拍手称快。郭露露循着声音找去,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上官宴。

    上官宴在京城扎根多年,家里不仅有人当官,而且与朝中诸多世家大族都有生意往来,自然不会怕区区一个没有补上实缺的名士。

    上官宴是被人瞧不起的废物二世祖,但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就是在北方与鲜卑人周旋多日全身而退,他也很清楚郑玉安当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因此很愤怒有人拿此事抹黑郑家。

    上官宴拎起胯下的木凳就打,边打边骂:“你们这群孬种,有空在这里花天酒地,怎么不去前线看看,怎么不去洛阳外打扫战场试试?天天穿一身袍子人五人六,实际却是个大怂包!”

    由于二人名声都大,看客们纷纷上前拉架,上官宴发了一顿脾气后,骂骂咧咧离开酒楼,正好撞上了向里观望的郭露露。

    郭露露行礼说:“上官公子仗义援手,待飞将军回京,我一定会如实相告。”

    “免了免了,我又不是为了他”上官宴现在也不想招惹郭家与郑家,刚刚只是气不过小人得志罢了:“更何况,我要是你,就不会让他回京。听说郑老三失踪了,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

    郑家老三郑玉华,朝廷命官,竟然失踪了,但此事在京城里,竟然连个浪花都没翻出来。

    郭露露眼神里闪过一丝皎洁,没有答话,转身离开。

    太尉府前,司马仁傲然而立,似乎在向其他人说明,他司马仁不会放弃郭露露。

    郭露露走上前,笑道:“仁兄可是有事?”

    司马仁的目光复杂,见郭露露身穿白衣,身形憔悴,不免有些心疼,于是说道:“露露,我听说你去找夏侯薇了?”

    那是昨天的事情。与郑玉安不一样,夏侯薇是洛阳守城战中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无论新帝曹瑞如何讨厌她,都不能抹去夏侯薇的功绩。尽管此时她已经被卸掉了几乎所有兵权。

    郭露露点点头:“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放心,我不会连累她。”

    由于夏侯薇尚未婚配,以及全城的人都知道,夏侯家的千金小姐对司马府公子情有独钟,如今局势如此,司马仁和夏侯薇成为了大家口中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于郭露露和郑玉安?已成为过气cp不必多说,他们已然门不当户不对了。

    司马仁有些羞恼:“我不是这个意思,露露,陛下不喜欢夏侯薇,你去找她说情无用,如果你愿意,我能与父亲商量,护你周全。”

    郭露露惨笑着摇摇头,她与司马仁青梅竹马,正因如此,才不想在这时连累他:“仁兄,眼下我已非良配,你应该听司马伯伯的话,去娶夏侯薇。”

    司马仁十分生气:“你还在想着那个郑玉安!你知道吗?邺城的郑恩与郑玉祥已经被杀了!我派人追查,动手的很可能是校事府的人!你知道这证明什么吗?”

    郭露露也是一惊,心中不免对郑玉安多了担忧,她说道:“这证明,是陛下动的手。”

    “不止如此,也证明陛下完全掌控了校事府”司马仁说道:“我知道,你家并未将全部人手都送出去,留下了校事府的一些高手自保,但陛下如此手段,你们留太多的人也没用。”

    郭露露微微一笑,向司马仁施了一礼,走进郭府。司马仁还在后面喊道:“露露,遇到危险就来找我,我能护着你!”

    郭露露没有回头,仁兄仁至义尽,她却应当做个不知好歹的小人,如此方才算有情有义。

    郭府里,原本冷清的大院此时充满了肃杀之气。郭露露看见十几个武人分列在两旁,地面上血迹未干,但显然已经打扫过了。

    这些都是曾经效命于郭家的护卫,曾在校事府任职,郭太后交权后,郭家选了些忠心的留下来看家护院。

    为首的那个,叫做李四。李家与郭家是世交,论辈分郭露露要叫他一声叔叔。李四曾经是郭露露的贴身护卫,郭露露一直把他当做亲叔叔看待。而此时李四的钢刀上,还留着郭家人的血。

    郭露露似乎早就料到了今天,她掏出身上的所有银两,塞给李四,然后从容的问:“郑家父子,是李叔叔带人杀的?”

    李四点点头。

    郭露露突然想起了当年与郑玉安来洛阳的路上,他们到驿站被熟人暗算,郑玉安说过一句话:“这年头,最靠不住的就是世交。”

    只是,此时,没有郑玉安,没有曹缨,她还怎么逃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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