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相见
“呸！谁真个要你娶了，我是……我是吓一吓你。”
“那就好，那就好。”韩子才擦擦额上的汗。
“嗯？！”
“不不不……我是说，我不怕娶你……不不，娶你不可怕，一点也不可怕。”
“韩湘哥哥——”
“嗯？”
“你这样语无伦次，倒叫我信了几分……梅花仙子什么的。只是，你说她这一世是前太守千金杜丽娘，我又不懂了。既然你们有三世姻缘，她就该等你才是，怎么这第二世你还没来，她就先故去了？”
“好事多磨吧。”
韩子才总不能告诉陆表妹，自己瞒了她一部分，三世姻缘的男主另有其人。
陆千金大悟：“噢，我懂了，就像戏本子上那样。”
可不，多事的太白金星，没事写什么戏本子！
“韩湘哥哥，杜小姐魂不在，身子总是在的，既看不见她的魂，不如我们到她坟前祭拜，表表心意。”
“也好。”
两个人正谋划着去梅花庵堂里寻些香烛纸钱，就听大门那边喁喁有人声。
“你先躲起来。”
“好。”
陆小姐见表哥在亭子那边藏好了，才款步往门的方向去。
人声越来越明显，像是一男一女。
陆小姐正疑惑，猛不防就和来人打了个照面，原来是那道姑，并一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见有个富丽打扮的妙龄小姐，忙低头作揖，半晌不敢抬头。
陆小姐一个冷眼投过去，道姑打了个激灵，忙道：“罪过！罪过！老道婆不知道陆千金还在园子里，不然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引外男来。”
“这可是你说的？！杜小姐清灵，不容玷污，连岁数大些的花童都不许进来，却自个儿带人来了。”
“陆千金宽宥，这里面有个缘故。”
“是何缘故？你最好能说服我。”
“这书生他姓柳。”
“那又如何？”
“杜千金便是为这柳书生而死。”
“什么？！”
“果真？！”
不光陆小姐惊讶，连那柳梦梅也震惊已极，竟忘了低头，抬眼怔怔盯着道姑。
陆小姐忍不住打量那书生，倒是个风姿俊逸、面庞清秀的青年，和自己表哥倒是不相上下，只是，也还没到能让堂堂南安太守千金为他而死的地步吧……
柳梦梅见陆小姐垂眼，又施礼。
陆小姐还礼。
柳梦梅：“方才在庵门外，老姑姑听完小生自报家门，便邀进来，说有要事相告，便是这件事了？”
道姑：“正是。”
“我与那杜小姐素不相识，更从未来过贵地，如今也是北上赶考，路过这里，如何就害了一条命？小生实在费解。”
“都因一个梅花梦而起，二位不妨跟我来庵堂，先给杜千金上柱香，再慢慢告诉二位。”
柳梦梅应了一声，跟着道姑前往庵堂。
陆小姐有心跟去听这件新闻，又碍着跟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
更尴尬的是，表哥还藏在花园深处。
夏初时节，又近傍晚，蚊虫已经上来了，怕不要被叮咬得满头包……
她正纠结，只听表哥远远喊她：“陆表妹，姑父让我寻你，却在这里，让我好找！”
陆小姐想让他噤声也来不及了，那二人早已回身。
“呀！你是怎么进来的？”老道姑咋呼起来。
“那，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韩子才毫不示弱，还有点气愤，自己百般央求，都进不来，怎么，她还主动邀请姓柳的进来？
“这里头有个缘故……”
“你最好能说服我！”
道姑哀怨地瞥了陆小姐一眼，这俩主，天生的一对，骄横劲儿都这么像。
柳梦梅大喜：“子才兄！家乡一别，竟在这里遇见你。”
“春卿兄！”
“我现在叫梦梅。”
“……这名字我叫不惯。”名字里带什么字不好，带我梅花仙子的梅字，嘁。
“悉随尊意。咱们说好一起上路，你怎么没来，又怎么比我先路过此地？”
柳梦梅仿佛抓到了救星，他刚才听了道姑的话，正怕缠上人命官司，现在遇见故交好友，心里略略定了些。
“咱们的事容后相告，我想先听听这梅花梦的缘故。”
“咱们一同前去。这位小姐……方才听你喊表妹？”
“正是，这是我本家姑姑的女儿，也是这南安太守府陆太守的女儿。表妹，这是我同窗好友柳——柳梦梅。”
陆柳二人重新见礼。
柳梦梅倒没什么，韩子才主持韩氏宗祠香火，家族庞大，有个做官的亲戚他认为很平常。
陆小姐却暗暗纳罕：杜千金前世是梅花仙子，与表哥是一对，这一世又为个没见过面的柳书生而死，表哥却说杜千金是他的姻缘，好生奇怪。
更纳闷的是老道姑，她的眼睛来回在三个人身上逡巡。
自从领了前太守杜老爷吩咐，照管这梅花庵，一个月来清清静静，再无人上门。
怎么如今一来来三个？
这三个人都还认识？
莫不是提前做好了套？
图什么呢？
这园子里，除了杜小姐一个死人——也不能再死了，就剩下自己一个大活人，身无半分银，也不能图财，难道是想害命？
她不由自主束了束衣冠，担心不已。
若真是害命，躲不过也无可奈何，只是不知这两个青年，血气方刚，别做出什么事来……
罢，罢，罢！
自己这辈子冰清玉洁，熬到如今三十多岁，难道还要遭受来自男子的玷辱吗？
正胡乱想着，三人催促她起身，她也只好领路。
来到庵堂，道姑领着三个青年男女，给杜小姐牌位上了香，念了一遍《心经》，遣三人坐下。
道姑正要说缘故，柳梦梅赶了一天路，口渴，请口茶水，道姑便先去烧水。
这边，柳梦梅与韩子才叙了契阔，说些路上见闻，陆小姐在旁边默默听着，揣摩着三人关系，实在费解，便不去留心。
道姑还没回来。
天已经暗下来，陆小姐百无聊赖，望了一眼供奉杜千金牌位的香案，两盏蜡烛静静烧着，照着牌位上“爱女杜氏”几个大字，几支燃香青烟袅袅，缭绕着上升，又飘散在屋顶。
想必这烛油和燃香里都掺了梅花，不一会儿，满室生香。
是梅花清味。
忽地一阵阴风，吹灭了牌位两边的蜡烛，吹得香烟晃了晃，又兀自缭绕着升上屋顶。
“这道姑又作怪。”陆小姐不屑。
韩子才忙起身，重去点蜡烛，柳梦梅则去关门。
“二位——”
听见柳梦梅说话，韩子才和陆小姐望向庵堂门口，那里娉娉袅袅立着两位少女，一个穿红，一个穿青。
是梅花仙子杜丽娘和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