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算账
“我这心里正感动，刚刚生发出来的一丝姐妹情，又被你斩断了。”丹朱委屈道，“好狠心的姐姐！”
丹青忍无可忍：“少废话！算账！”
“算账就算账！”丹朱收起脸色，在姐姐丹青对面坐下来，傲然注视着姐姐，“说吧，怎么个算法？”
丹青压着心里的火气，冲互助鬼一点头：“阁下的秤借来一用。”
互助鬼一愣：“秤？啊，好好……不过……”
他偷眼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心说：我帮了你们，我自己的秤不平衡了，谁来给我补呢？
丹青明白互助鬼的意思，指着妹妹丹朱对他说：“你今晚的住处我来提供，若是还欠你人情，剩下的让她来补，毕竟，她也用了你的秤，是不是啊，我无比清廉的官妹妹？”
丹朱听出来姐姐的话里的讽刺，可是自己廉吏鬼的身份不能丢。
“我补就我补！”丹朱白了姐姐一眼，坐得端正了些，问互助鬼，“先让我们姊妹算清了账，再跟你算账，定然不会欠你。”
互助鬼抹了把汗，这就好，这就好。
刚才看姐妹俩话里话外透着火药味，他都不敢为自己出头，恐怕两个火药桶都对着自己开火……
杜丽娘劝和道：“那就开始吧。柳秀才，你拿纸笔来，她们姊妹说一件人情，你就删繁就简速速记下来，以免有人说重复，或是漏掉什么。”
柳梦梅去取文房四宝。
杜丽娘又对翠微道：“互助鬼忙活了这几天，让他先去休息，咱们姊妹俩在这里听她们理账，做个见证。”
“好。”翠微答应着。
丹青和丹朱姊妹俩对这个安排也都没意见。
互助鬼则巴不得这一声，连忙跑去休息。
柳梦梅摆好笔墨纸砚，又拿了一根绳子，一头绑在房梁上，另一头绑在秤中间的吊绳上。
姊妹二人都把手放在秤上，丹青执左端，丹朱执右端。
杜丽娘和翠微对视一眼，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丹朱冷声道：“长幼有序，姐姐先说。”
丹青面无表情：“爱护幼小，妹妹先说。”
杜丽娘和翠微正要劝，这姊妹二人突然都恼了。
丹朱点头：“你永远是这样！你大我小，你口口声声让着我，心里却不服气，只好人前是温柔和善的长姊，人后拿我出气！”
丹青讽刺道：“你呢？你又何曾真的把我当做长姊？父母早亡，家里又没个兄弟撑门户，那就是长姐如母，可你真的听我的话？”
丹朱还要再说什么，杜丽娘拦住了她们，从香盒拈出来一根更香，折成两段，握在手里，让露出来的部分对齐。
“这里有两根更香，一长一短，你们抽签，抽到长更香的人先说。”
姊妹二人无话可说，只得各自抽了一支，放在一起比比，姐姐丹青的更香长一些。
杜丽娘验看过：“姐姐先说，妹妹后说。”
丹青讲了一件事。
妹妹丹朱从小喜读书，那时，家里光景虽然尚可，到底不那么富裕，书籍昂贵，请教书先生的束脩也不便宜，再加上世人都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家里便不同意让她读书。
丹青在父母跟前求了又求，劝了又劝，家里没有兄弟，家业早晚是两姊妹的，妹妹读书明事理，家里也好有一个明白人。
丹青说，她苦苦求了一个月，爹娘才答应给妹妹请先生，买书籍。
单这一件事，难道不算对她有情？
这时，秤的左端沉了下来。
杜丽娘她们见状，略一商量，柳梦梅便执笔记下来。
该丹朱了。
丹朱鼻子里冷哼一声，却说出了对这件事完全不同的理解。
姊妹俩五六岁时，刚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女儿家，刚开始对梳妆打扮感兴趣。
那年春月里，是桃花节吧，娘看着两个比桃花还娇艳的女儿，给她们买了一些钗钏簪环，胭脂水粉，教她们学着梳妆打扮玩。
当着娘的面，姐姐丹朱答应得可好了，娘一转身，姐姐就把这些东西全兜起来，收在自己的箱子上。
她记得那年花朝节，流行梅花妆，于是闹着要姐姐给她画一个。
姐姐却告诉她，身为女子，最要紧的不是这些外表的东西，而是内在美，是内涵修养，是言行举止。
她挨了姐姐的一顿教训后，不死心，踮着脚尖去拿首饰和脂粉。
啪——
姐姐用戒尺打她手背，疼得她眼泪瞬间掉下来，眼看就要哭出声来了——
姐姐怕娘发现了挨吵，随手扔给妹妹一本黄历，让她学识字，还说识字的女子，才能得到男人的心，靠外表是不行的。
丹朱说完，上上下下打量了丹青一番，对杜丽娘她们忿忿不平道：“你们看，她嘴上说给我找学上，找书读，她浑身上下一套妆扮，就够我念好几年书了。说到底，不还是怕我花钱，想把家里的钱都花在她自己身上？”
丹青连忙否认：“你没有心的吗！我为你做这么多，你却这样看我！”
丹朱轻哂：“看一个人，不是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读书这么好，你不读？梳妆打扮这么多害处，你美了一辈子，连死了做鬼都打扮得这么美，还要住这么富丽的房间？”
丹青不语。
秤的左端缓缓升起，右端沉了下来。
丹青见了，又说起另一件事。
十五六岁那年，她们从前的隔墙邻居，有才有貌的花二郎，托人做媒，来家里相看。
那天，她用心打扮了一番，在爹娘的陪同下，与花二郎见面。
花家母子都对她很满意，把一支金寿字簪儿插在她头上，表示看准了。
爹娘也很满意。
两家家境差不多，儿女年纪相仿，两家又是紧邻，若成了好事，院墙一打通，两家成一家，多么圆满！
可是，妹妹丹朱不知道为何，竟然把她的簪子藏起来，说丢了，还找了个摸骨看相的，说她和花二郎命里犯冲，不宜婚配。
若两人强行成亲，诸事不顺，家宅不宁，簪子丢了就是个预兆……
丹青指着妹妹，眼圈都红了：“你承认吧，簪子是你捣的鬼！我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