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丹朱
那廉吏鬼听杜丽娘她们话里的意思，她们不仅认识阎罗王，还认识天上的神仙，不由得笑起来。
“别以为你们这样说，就能吓到本官。本官生前可是衙门里头一把交椅！百十号人进退，都归我管！就你们小丫头子，也想吓唬本官，哼！”
杜丽娘和翠微对视一眼：这小子也太狂傲……
“本官劝你们，快把镜子拿来，本官还要查明真相，看是哪个卑鄙小人害本官！”
杜丽娘见他一口一个“本官”，想用权势压人，十分反感。
“我若不给呢？”
“不给？”廉吏鬼见杜丽娘沉着冷静，一点也不怕他，便把胸膛又挺了挺，装腔作势道，“你是何人？待我记下你的名字，你就等着后果吧！”
“我是汴州安抚使、相州招讨使杜宝的千金杜丽娘，”杜丽娘指着翠微，“这一位是南安太守陆大人的千金陆翠微。”
廉吏鬼瞠目结舌。
“这镜子如今归我保管，你若用，就和她们一起排队。给你，是不可能给你的。”
杜丽娘说得不卑不亢，不疾不徐，那廉吏鬼的嚣张气焰一下子熄灭了。
“你可还敢托大吗？这些年没见，你虚张声势的毛病还是不改。”几人身后传来丹青的声音，“别来无恙啊，丹朱妹妹。”
妹妹？！
杜丽娘她们大吃一惊，再仔细看，这廉吏鬼，虽然头发被抓挠得乱蓬蓬，脸上也挂了彩，外表狼狈不堪，可身形和神色，也还能看出来，确实是个女子。
“姐、姐姐？”
廉吏鬼更吃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自己的亲姐姐言丹青。
她、她不是早该投胎去了吗？
亲生姊妹相逢，没有想象中相拥而泣、亲热非常的画面，两个鬼都是冷冷淡淡，在旁观者眼里，她们俩甚至还有些不太想见到对方……
丹青见妹妹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心里十分舒坦：“你没想到吧，这里会有一个知道你底细的人！”
丹朱恼羞成怒：“什么底细？你少故弄玄虚！”
丹青掩唇，轻蔑地扫了丹朱一眼，笑道：“方才柳秀才说，你是个廉吏鬼，可对？”
丹朱得意地点头：“本官一生为官清廉，当得起‘廉吏鬼’这一殊荣！”
“是吗？你也只好骗骗不懂行的小鬼儿！”丹青眼里又添了几分蔑视，“你做过官，才能自称‘本官’，可你只是个‘吏’，我有没有说错？”
丹朱不吭声，一个女鬼问道：“官吏官吏，这官和吏，不都一样吗？”
丹青摇头：“二者有云泥之别。官是吃皇粮的老爷，吏，哼，衙门里三四百钱一个月就能雇来，有的甚至不给钱，白干活，全靠勒索受贿过日子。”
众女鬼“哦——”地一声，恍然大悟。
再看丹朱，刚才嚣张狂傲的劲儿没了，低着头不作声。
丹青嗤笑道：“说起来你也是衙门里的人，可那门户略像样些的宅子里的管家，都比你赚钱多，比你地位高，你是如何敢在真正的官家女眷面前自称‘本官’的？”
说着，丹青指指杜丽娘和翠微她们。
丹朱抬头想顶回去，又觉得无话可说。
丹青可不会见好就收，妹妹越难堪，她越觉得心里畅快。
“衙门里的头一把交椅？百十号人的进退，都归你管？”丹青噗嗤笑了，“好大的口气，你怎么敢胡说的！”
丹朱再也忍不了了，梗着头强辩道：“我、我在衙门口的门房坐班，从外往里数，可不就是衙门里头一把交椅？我又管着衙门的钥匙，晨起开门，黄昏锁门，那些人进去退出，可不都归我管？”
“呵——”丹青惊呆了，去拧丹朱的脸，“小妹，这么多年不见，你这脸皮是越发厚了！”
丹朱摇头，甩开丹青的手，又迈着官步往旁边走几步，站得和姐姐丹青远一些。
“吏怎么了？吏的清白就不是清白了？”丹朱傲然道，“我虽然是个小吏……兼门房，那也是清清白白勤勤恳恳靠力气吃饭！我想知道是谁毁了我清廉的名声、害我性命，连阎王爷都赞同我回来查明白，轮到你反对？”
“嘘——”丹青竖起一根葱白一样修长的手指在唇边，“话可别说得太满！这镜子，想用得排队！其他姊妹们都定下了，而我，是最后一个，你得排在我后面。至于我什么时候能用完，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你——”丹朱憋了半晌，恨恨地骂了句，“无耻！”
丹青听了不仅不恼，还笑得舒心顺意。
杜丽娘和翠微这一回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姊妹两个岂止是不合，简直是针尖对麦芒。
杜丽娘把镜子交给其他女鬼，叮嘱她们尽快用，又和翠微一起，把丹青、丹朱姊妹俩撮哄出去，一起来到丹青的房间。
柳梦梅和互助鬼也跟了过来。
杜丽娘正要开口劝她们，互助鬼插话了：“这称量人情账的秤，你们还借吗？”
众人诧异：不是说好的吗，为什么不借？
互助鬼道：“之前只有姐姐一个，自然需要秤，否则不好算清谁欠谁的。眼下，你们姊妹两个都在，各自说各自的委屈，再请两个见证人，就能算清楚了，这秤也就多余了……”
妹妹丹朱问清楚怎么一回事后，反而乐了：“姐姐，我说你先死了这么多年，还没投胎，原来等着跟我算账呢！”
丹青瞪她一眼。
丹朱视而不见，继续嘲笑姐姐：“也真亏你做得出来！你自小娇生惯养，什么都要最好的，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如今为了跟我算账，竟然甘愿在这种破地方屈居这么多年……”
“这种行事虽然可悲可笑，”丹朱收起笑容，悲悯地点点头，“可不知怎的，我这心里，竟然有一丝丝感动。姐姐你呢？”
丹青冷着脸，没好气地答道：“我只想跟你算个清楚，既然你来了，就快点算账，从此各走各的路，别的废话就不必多说！”
“先别这样呀姐姐——”丹朱拖长了娇音，抬起袖子想作拭泪状，一看袖子又脏又破，便甩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