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杀一人而活百人
转眼已是隆冬腊月，扬州城街道上，行人依旧如织，熙熙攘攘。他们身着厚重棉衣，头戴棉帽，抵御着严寒的侵袭。
街边的店铺张灯结彩，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就连客栈和茶楼都有了生意，里边暖意融融，人们围坐在一起，品着热茶，谈笑风生。
吉王李保随着余晨踏入扬州城，第一眼就深深的爱上了它，这些年他何曾见到如此的烟火气息？
淮南道节度使府中门大开，设案焚香，高终于可以跪到顾瑜身前。这些天他也没闲着，跟在崔致远和虞允文身边充作一个哑巴，只看只听不说。
虞允文偷偷问过顾瑜怎么处置，顾瑜一笑了之。高愿意做个同路人，他非常欢迎。高要是想兴风作浪，顾瑜自然有办法让他销声匿迹。
吉王托着圣旨走进节度使府，环视四周没找到一个老头……高骈呢？
余晨在身后悄声提醒道：“高节度使年老体衰，冬日严寒，怕是不好出来接旨。”
吉王也不再纠结高骈在不在，展开圣旨开始朗读。
圣旨写得花团锦簇，唐朝的官职称谓又乱七八糟，再加上吉王李保的陕西口音，顾瑜基本没听懂……
依稀是给高骈加了侍中头衔，封渤海郡王，去了他的淮南道节度使一职。高便不再是留后，成了朝廷钦封的淮南道节度使。至于顾瑜的淮南道节度使副使和广陵军节度使朝廷也承认了。其他的奏请也一并承认。
李保整整读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读完这道旨意。众人谢了恩，赶紧站了起来，天冷，跪着难受……
李保热情的上前握住高的手：“高节度使，我想在此逗留些时日，待明年雪化了再回长安，可好？”
薅不敢自作主张，无奈扭头看向顾瑜，李保心中一凉，得，又是个被架空的节度使。
顾瑜笑了笑：“吉王殿下来了就不要走了嘛，就在这扬州城住下吧。”
李保也没细寻思，开心的应承下来。
顾瑜指了指余晨：“高节度使公务繁忙，就不能陪殿下了，以后就由余典官伺候您，也方便。”
得了朝廷的任命，顾瑜连饭都懒得请吉王吃，对余晨说道：“带殿下去明月楼用饭吧，再找个地方把他安置下来，看好他，别跑了。”
李保急着去见识见识扬州城的繁华，总觉得顾瑜的话怪怪的，也没多想，兴冲冲的跟着余晨走了。
顾瑜接过圣旨把玩了一会，材质应该是绢布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小楷，字写得挺好的。
有了朝廷正式任命，顾瑜第一件事就是行文罢免杨行密的淮南道左都押牙和庐州刺史之职，让他来扬州述职。顾瑜知道没用，就纯粹恶心他……
被顾瑜惦念的杨行密如今处境艰难，上半年寿州和光州的刺史王绪被秦宗权驱逐，杨行密探知两州空虚。为谨慎起见，他亲率八千兵马先取寿州。
杨行密进军到寿州的时候，迎头撞上了因为蔡州无粮引兵来寿州就粮的秦宗权。
这运气，杨行密都快气疯掉了，他不想跟秦宗权死磕，下令撤军。
秦宗权可不这么想，不谈庐州军的辎重物资，就连这八千人在他眼里那也都是粮啊。
秦宗权跟条疯狗一样缠着杨行密，不让他撤退，双方激战数场，均损失惨重。幸好徐温闻讯后带着三千人赶来支援，才把秦宗权打退。
八千人撤回庐州的不足四千，短短半年，庐州损失了近万人马，杨行密再无力扩张。
少了这个心腹之患的掣肘，顾瑜把目光投向了江南，他在等一个机会。
腊月十三，顾瑜留陆高守城，自己率领五百骁骑营，五百鬼面营，一千陷阵营，共计两千人，出巡如皋，静海。
这可把如皋的代县令和静海的吕建荣吓坏了，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顾瑜兴师问罪来了。
出了扬州城，路两边的农田里新式冬麦正在茁壮成长，这是九月份抢种下的，明年应该会有个不错的收成。
进了如皋界，农田变得更规整，麦子的长势也更喜人。张文远用人头滚滚强行完成了如皋的土地改革，现在他在和州做着同样的事。
三五里一个村寨，广陵军经过的时候，村民们看他们黑衣黑甲，知道是自己人，也不惧怕，有些胆大的甚至前来搭话。
“见过将军，要过年了，家里蒸了些馒头，请将军们尝尝，不要嫌弃。”一老翁领着两个小伙捧着馒头等在路边。
顾瑜勒停马匹，翻身下马，也没跟老翁客套，直接从筐中取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不错，挺劲道的。
“老人家贵姓？我拿一个尝尝就行了，其他的带回去吧。”
老翁连忙摆手道：“小老儿姓黄，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往回收的道理。”
顾瑜下令全军暂停，原地休整。
黄老翁接着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往年年关最难过了，别说这些白面馒头，有口草根吃都不错了。老儿也不知道怎么报恩，远远看到将军们过来，聊表一下心意，将军就不要推辞了。”
见他坚持，顾瑜不忍拂了他的意，让人把馒头分发下去，一个队一个，大家都尝尝。
黄老翁看到分发馒头，乐得合不拢嘴：“好，好。”
顾瑜找了个土堆邀请黄老翁对坐：“黄老家中几口人啊？承包了多少地？粮食还够吃吧？”咦？这话好熟悉……
黄老翁答道：“家里七口人，两个儿子前几年没了，留下了两个孙子，呐，就那边两个小伙。县里分了二十多亩地，种上新粮，交了税赋，足足剩下近二十石呢，根本吃不完，准备来年养些猪羊喽。”
顾瑜也替他高兴：“老人家脑子蛮活泛的嘛，养了猪羊卖可比直接卖粮合算，存个两年钱，该给孙子们娶媳妇了。”
黄老翁这是找到知音了：“谁说不是呢，等帮他们娶亲完配，小老儿也就没牵挂了。”
袁袭凑了过来：“节度使该赶路了，日落之前还要赶到如皋呢。”
顾瑜遗憾的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老人家，我就先走了，回来的时候我们再聊。”说完转身向马匹走去。
黄老儿急忙拉住袁袭：“先生，那位将军是？”
袁袭笑道：“淮南道节度使副使，广陵军节度使顾瑜，你现在的好日子就是他给的，他吃了你一个馒头呢，你也算报了恩啦。老人家，保重。”
黄老儿先是愣在当场，等广陵军都开拔了，这才冲着顾瑜的方向毕恭毕敬的磕了几个头。
日落时分，广陵军到达如皋城西门，新任的如皋县令彭广彩领着县衙班子候在城门口。他原先是张文远的县丞，张文远被调走后他便顶了上来，萧规曹随，干的还不错。
“见过节度使，将士们的营地都准备好了，请入城。”
顾瑜褒奖了他几句，话头一转：“张文远任上严刑峻法，实在是无奈之举。如今土豪劣绅都被整治得差不多了，你要懂得变通，与民生息，不能走上横征暴敛的歪路。”
彭广彩躬身应下，走了张屠户，他不想再背上一个彭屠户的骂名。
拒绝了彭广彩的宴请，顾瑜带着袁袭去水井坊祭拜了一下高霸和他的家人，顾瑜总觉得自己对不起高霸所托。
月色下，顾瑜问袁袭道：“袁先生，你觉得杀一人活百人的做法对吗？”
袁袭愣住了，没想到顾瑜会突然问他这个哲理性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节度使，我只能说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所有的恶人都该杀。”
顾瑜也不指望他能给自己解惑，这种道德困境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坚定的走下去吧，早日结束这到处在杀人的乱世。
顾瑜没有进静海城，而是选择在码头扎营，三十多条快船也停泊在码头待命。
赶来的吕建荣鬼鬼祟祟的问顾瑜：“节度使是要对苏禾动手了吗？他家眷在静海城里呢，要不要我先控制起来？”
顾瑜看到这个活宝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对着船队喊道：“苏大哥，吕建荣说要抓你家眷。”
苏禾从船舱走了出来：“这小子又玩两面三刀是吧？一天不锤他就难受。”
看着苏禾边下船边撸袖子，吕建荣赶紧一溜烟跑了，苏禾是真揍他。
苏禾下了船，躬身施礼道：“见过节度使，这小子能力不错，就是跳脱了些。”
顾瑜笑道：“嗯，我知道的。静海因为他的圆滑少流了不少血。不说他了，张郁怎么样了？”
苏禾摇了摇头说道：“那就是人渣，每日喝得醉醺醺的，喝醉后就撒酒疯，都失手杀了几名兵丁了，我都想宰了他了……”
顾瑜叹道：“忍一忍吧，按计划行事，他蹦哒不了几天了。”
苏禾劝道：“节度使还是回去过年吧，这里有我们就行。”
顾瑜摇了摇头：“如果此计不成，我们强攻江南会多损失很多兄弟的。”
苏禾决定拍个马屁：“我认识节度使以来，节度使就神机妙算，算无遗策，策……策马奔腾！”
你跟我搁这玩成语接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