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姚家寨举行祭祖礼
只见妇人提着一个小巧的深红色手包，充盈的白胖手指倒显得似乎有些浮肿。一套蓝黑色平驳领长款大开襟女式西装做工考究，针线细致，外加脚上的一双细中跟尖头暗红皮鞋。从远处看，整个人笔挺秀美，英姿飒爽，走近一瞧，气质更是神采奕奕，韵味悠长。
“来，妈扶你下来！”沈清一边打开后座的车门，一边从里面搀扶出一个年龄约二十四五的年轻男人。
“我自己来！”男人甩开沈清搀扶的胳膊，只见他双手用力撑住座椅，将一条不会弯曲的腿慢慢地伸出了车外。
“梁哥回了，嫂子你也跟着一起回了！哎呀，红渠呀，你怕是有几年没回了咧！”这时，只见从寨门内急匆匆地跑出来一个皮肤黝黑，手掌粗糙的年老汉子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他身上穿的这件白褂子，已经有了许多肉眼可见的苍蝇小洞。
“嗯，回来了！”姚根梁应道。
“根超，你来后备厢把这两盘炮竹给背上，还有两对酒，别摔烂了。”沈清也对着前来迎接的姚根超指挥道。
“放心吧，嫂子！”姚根超平时在林场，一个人都能推着两三百斤的湿木头下山，这点东西对他来说，那根本就不在话下。
就这样，姚根梁、沈清、姚红渠三个人在前排，后面的姚根超则抱着满怀的东西，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朝姚家寨宗祠走去。
姚根梁的老婆沈清，在县法院已经当了多年的书记员，生有一儿一女。长女姚红旗早已嫁人生子，次子姚红渠今年二十三岁，由于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至今落下个单腿残疾，平时需要穿戴上特制脚拐，才能勉强独立行走。他虽然被父亲给安排到了县残联任职，但由于身体原因，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恋爱对象。
姚思平一大清早就被贺淑仪给叫醒了，等儿子搞完洗漱，两个人便一起赶往姚家寨。
五里集侗寨的祭祖仪式在早上举行，所有参加仪式的族人，均不能事先吃早饭，必须要参加完所有的祭祀仪式，等祭菜放凉，线香烧尽，随着族长宣布仪式的结束，这时候才能将祭菜撤下，大家伙也才敢就地敞开肚子吃喝。
等贺淑仪她们赶到寨子里的一环宗祠时，坪上已经站满了形形色色的姚家族人，有住在寨子里的，也有住在寨外虎形山的，还有从外地赶回来的。
贺淑仪尽可能多地跟熟悉的人打着招呼，而姚思平却异常孤独，不知道是他认不出在场的族人，还是这些族人听到他的大名都选择了退避三舍。
名声，在这个相对封闭狭隘的世界里，那就是一个人的脸，一个人的命。
鼓楼三通鼓响，祭祀正式开始！
族长姚二爷，肩披侗锦，手捧高香，踩着青石板阶梯走在头一个。继承人姚根民，手举托盘，盘装三牲，走在第二个。
后面的其他男人，则根据血脉亲疏的关系和年龄的大小，依次列队进入宗祠大殿。族长这一支站在最中间，包括姚根强和他儿子姚思成、姚根民的儿子姚思亮。其他分支则依次往两边并排列队，从堂亲开始一直要排到五服以外，像姚思平就在左边这一列，二爸姚根弘则在右边那一列。
至于为什么这两支会安排得如此靠近，那是因为姚思平的爷爷姚西爷，和姚根弘的爸爸姚大爷，这俩人跟现任族长姚二爷是亲兄弟。如果从姚思平的曾祖父开始算起，他们这几家人，其实都可以算作是一支。
根据祖宗宗法和侗寨寨规，尽管大家的站位都已经安排得非常妥帖和清晰，但每年祭祖，都会有一个异常嚣张跋扈的人要出来闹事，这个人就是清早从县城赶回来的姚根梁。
作为姚家寨目前混得最好的一个，姚根梁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觉得自己有资格也有能力更接近族长的位置。
所谓子传父业，父死子继的传统方式，在他看来，那不过是糊弄世人的把戏。有能者居之，才是对寨子发展最有利的选择，更何况，他还是目前寨子里根字辈最年长的那一个。
因此，列队依次上香这一安排，对别人或许有用，但是对于他姚根梁来说，那只不过是一纸空文、一句屁话。
自从姚西爷几十年都没有回过寨子以后，姚根梁便取代了西爷一脉的站位，直接把五服以外的队伍，给挪到了姚思平的前头。
“根梁，你们家的位置在那里！”一旁站立的姚根强伸手指了指远处的镶金立柱，义正言辞地提醒道。
“谁告诉你，我就不能站这儿了？”
“当着祖宗，你眼里还有没有寨规家法？”见姚根梁豪横，姚根强也不惯着他，直接就搬出祖宗成法一顿猛怼。
“姚根强，当着祖宗的牌位，你还懂不懂什么叫长幼有序，先来后到？你就是这么跟你哥说话的？”说完，姚根梁随即又大喝一声，“怎么，连一句哥哥你都不会喊了吗？”
“行了，都给我闭嘴！”
幸好姚二爷及时发声制止，否则，这对堂兄弟极有可能就会在宗祠大殿中动起手来。
年轻的姚思平对此倒没有什么意见，谁站在他前头或后头，其实并不影响祭祀祖宗的意义，只要诚心就好。反倒是旁边几支姚姓族人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一时间，宗祠大殿里显得闹哄哄的。
当姚根民把三牲整齐地摆放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的案台上之后，作为族长的姚二爷，率先一个人点燃了三炷高香，等他恭敬地将贡香插进香炉里之后，后面轮着的，就是众人的依次上香了。
此时，姚根梁往往也不会按照顺序来，常常独自一个人冲上前去，挤在姚根强、姚根民、姚根弘等人中间互相推搡，他之所以火急火燎，就是想着要把手中的三炷线香，作为根字辈中的“头香”孝敬给诸位列祖列宗。
所有人上完香后，随着门口喊礼先生扯着嗓子大喊的一声“跪”，从姚二爷开始，身后所有的姚姓男子都齐刷刷地跪着匍匐在了地上，而此时大殿外面的台阶下，也恭恭敬敬地跪满了一地的老幼妇女。标准的三拜九叩首行礼，随着广场旁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上完香，磕完头，后面还有族长当众领读家族祖训，并且宣布接下来要商议的重大事件，最后是族长代表众人向祖宗敬酒。
搞完这一切，香炉里的香也烧完了，案台上的牛头、猪头和羊头也都凉了，随着喊礼先生再一次扯着嗓子大喊一声“礼成”，族长率领着家族众男丁走出大殿下了台阶，这场声势浩大的祭祖仪式才算是圆满完成。
“二爷~！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