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儿渡的灵魂交换
三人横穿过省道,再沿着干渠一直走到尽头,出水口便是岩江有名的尖嘴滩——白茫茫的一大片砂卵石冲击区。以前,这里是南岸姚家寨和北岸覃坳两个侗寨小朋友们的游乐圣地,大人们在附近或挑水种菜,或担砂捡石,或养鸭捕鱼,小孩子能玩的就更多了,春挖野菜夏捞虾,秋捉螃蟹冬玩雪。当然,最开心的还要数七八月的炎炎夏日,不管男孩女孩,全部都穿着条小三角裤一窝蜂地扎进江里面嬉戏玩水。
那时候的水真清,天真蓝,人真无忧。
“还记得以前小时候我们在这里耍水不?”覃晓雯指了指远处的沙石滩,“你那时候经常把我弄哭了,完了我哥要给我报仇又找你打架,你们俩经常搞得一身泥巴,哈哈哈!”
“你还好意思讲,小时候就是个爱哭鬼,动不动就告状!”姚思平用手电筒扫了一下远处的江面,岸边露出的鹅卵石像极了一个个小脚丫子印,仿佛一下子就把他的思绪带到了十多年前。
“哎,你哥现在在干嘛?”
“他在卫生院的旁边跟人一起搞了个板材加工厂,哪天有空我带你去看看不?”覃晓雯略加停顿,后又稍加兴奋地补了句:“要不明天吧,正好星期六。”
“再看吧,我不一定有空。”
覃晓雯没有回应他的托辞,随即张口又问道:“哎,你晓得女儿渡的故事不,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姚思平看了眼前头的覃晓雯,朦胧中双颊上飘浮的几簇头发丝早已被晚间的秋露给打湿。他听完覃晓雯的问话,心中暗暗思忖着,这大晚上的给你讲鬼故事似乎不太合适吧!
过了尖嘴滩,迎面而来的是一座横跨岩江两岸、在五里集最古老也最有名的石桥——女儿渡。
据传早在一百五十年前,姚覃两姓本是通家之好,可由于当时太平天国运动的逼农为兵搞得民不聊生,两家先辈于是决定从老家黔北迁到如今这个两山夹一江的五里集洼地来落户隐居。姚姓居江左,覃姓居对岸,各建侗寨,各续族谱,互为邻里,一致对外。
本来头几年大家都过得非常安逸舒适,但后来两寨之间却发生了一件令人十分痛心的姻缘恨事。说是有一姚姓男子玩弄并抛弃了一覃姓女子,而且还让女孩未婚先孕了。而这名女子因索婚不成便觉得脸上无光、家族蒙羞,最终不堪受辱选择了在大冬天光着脚踏雪投江而死。
覃坳族长知晓此事后大发雷霆,当即带领族人烧断了所有覃姚两家过江的木桩子桥,并鸣钟敲鼓地集体对着祠堂发下毒誓、施下诅咒:覃姚不结亲,除非岩江向西行。
“那后来真的覃姚两家再也没有结为夫妻的了吗?”覃晓雯听到这里,猛然发出了一句灵魂拷问。
“那我哪里知道,反正现在应该是没有吧!”姚思平白了一眼答道。
“如果结了会怎么样?”
“诅咒啊!那肯定会遭天谴啦!”
不久,姚姓族长也知道了此事,当即也是怒不可遏地决定将那名姚姓男子从族谱中除名并放逐到了山外任其自生自灭。再后来,姚族长亲自带领姚家寨的所有成年男丁集体打着赤脚,踩着冰渣子,从齐腰深的岩江中涉水而过,全部走到覃坳的祠堂前跪拜了一天一夜,这才争取到了覃坳族长的原谅。
“那后来呢?”覃晓雯继续追问道。
两寨最后达成了和解协议,由姚家寨出钱出力在覃姓女子投江的地方建一座麻石为拱,青石铺面的宝盖跨桥,名字就叫女儿渡。建成当日,覃姚两寨一起杀三牲,敬鬼神,叩天地,守游魂。
“啊~!你别说了,别说了!”覃晓雯听到这里赶忙缩着脖子举起手朝身后的姚思平摆了摆。
传闻在建成后的第二天,有人就发现了桥边的几棵垂杨柳冒着北风在数九寒冬的腊月竟然抽出了新的弯眉叶。当时的人们都说这是那女子感受到了香火的诚心,于是便化作了柳叶,选择了原谅。
“真的假的?”覃晓雯嘴里说着不想听,可实际上耳朵现在尖着呢。
由于真的有这么灵验和神奇,于是在开春后的第二年,姚覃两寨的寨老们又集体决定在女子的忌日于桥北头另外立了个塑身三尺高的女儿祠。时至今日,这个女儿祠仍然是四时香火不断,祈保着后世子孙都能生儿育女,人丁兴旺。
“那后来这个诅咒是不是解除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姚思平没好气地回怼道。
“切!我才不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咧。”
“行了行了,大晚上的就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姚思平见状也不敢托大,只好匆匆结束话题。
“喂!我还记得有一年夏天,你从这桥上往江里跳水,水太急把你的短裤衩子都给冲走了,哈哈哈!你还记得不?”
“记得你个大脑壳鬼!”姚思平对于这种赤裸裸地取笑随即嗤之以鼻地骂道。
“你当时两只手捂着前边,跑到尖嘴滩那个章大志他们家的菜地,扯了块白色的碳铵纤维袋裹着屁股跑回了家!”覃晓雯一边放肆地描述着一边用手捂着嘴巴,收紧小腹强忍着喷薄而出的笑意。
“你也莫笑我,你那时候都六七岁了还光着个身子跟我们玩,也不知道被菊香婶跑到河边骂了多少遍,打了多少回屁股咧。”姚思平当即也毫不客气地调侃暗损道。
“你……”听到这,覃晓雯咬牙切齿地双手暗暗使劲,拳头骨已经紧握得在吱吱作响。她此刻心里暗骂着,真想转身冲过去狠揍你个王八蛋两拳才够解恨,都这么大人了,还当着女孩子的面胡咧咧,自己那时候明明是有穿着小短裤的。
“行了,思平啊,你就送到这。过了江,离寨门也就几步路了,你回吧!”早已在桥那头等候的刁菊香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缓缓下了桥面,可真是把她给急死了!就这么一点点路,两个兔崽子竟然走了快半个小时。此刻的她,真恨不得三步当做两步走地快速回家睡觉。
“行,菊香婶,那我就先回了哈!”说完,姚思平看了眼覃晓雯转头就走了。
“路上慢点!”覃晓雯望着他那还没来得及开口道别的背影只能轻轻地嘱咐一句。
这段侗寨秋夜送归人,是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这五六年来身体间距最近、相处时间最长、忆苦思甜最浓的一场灵魂交换。尤其是对于覃晓雯而言,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涸苗急盼夏雨,蕾花呼唤春风的荷尔蒙青春气息。
“你个蠢婆子,一路上稀稀拉拉的,哪有那么多话要说啊?刚刚在他们家怎么没见你开口咧?就不晓得快点走啊?都十点多了,这要是平时我都快睡着了。”刁菊香没好气地朝覃晓雯抱怨道。
“走,快走,看谁先到寨子门呀!”说着,覃晓雯就飞奔起来径直往寨门跑去。
显而易见,今晚的覃晓雯是开心的。
回忆真是个好东西!能回忆起的人值得去留恋,回忆里有的人值得去珍藏!
当刁菊香母女一到家,两人就遭到了覃德旺一顿劈头盖脸的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