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
早恋和打架斗殴这类事，在喻德是大忌。
上周才有高三的学长学姐因为在小树林举止不当被叫家长受处分，听说再发现一次就会被勒令退学。又加上校领导换届，抓校风校纪抓得严，自从那事之后便没人敢顶风作案。
但偷偷摸摸得也不少，沈知窈知道自己班就有两对。但他们低调，沈知窈也不会主动和班主任说。
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也不需要用这种事在陈岚面前挣表现，来彰显自己的权威。
可面对男生戏谑的语气，她莫名有股火腾然而起。
像江屹这类男生，身边有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众人讨论，近来又因为秦露的高调，他们被教导主任找谈话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哪里会轮得到她告状。
她苍白的唇角颤了颤，还是牵出一抹淡笑，她问：“谈了吗？”
男生身子站直了些，带着那股迫人的冷香也跟着远离，他恍然听到她近乎低语，下意识反问：“什么？”
沈知窈抬眼望进他桃花眼，重复：“不是问我要不要告状？”
她笑：“所以，我问你们到哪一步了？”
“牵手，拥抱？”她表情自然，还带着认真的劲儿，“还是，接吻？”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告状也要看看他们之间有没有到需要她告状的程度。
江屹眉骨轻动，黑濯的目光顺着她话语落在那两瓣柔软上，有些苍白，随着她说话隐约可见淡粉齿贝。
明显感觉到那股目光的深意，沈知窈才恍然自己说了什么。
他那句明显不过心的调侃，就惹得她方寸大乱。
她大可微笑着回：不会告状。
或者继续装疯卖傻说自己根本没听到。
也不至于说出如此情绪外露的话，他会不会听出什么来了？
意识到这点，她秀眉很快拧起又抚平，再出口时嗓音平静了很多：“江同学，我无权干涉你的交友自由，作为班长也不行。”
“而且我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告状的地方。”
她微笑：“现在可以回去上课了吗？”
空气流速似乎很慢，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半步，他闻言，顺着点头，随后轻笑了声：“原来还知道这些。”
这些？这些什么？
沈知窈疑惑抬眼，男生没再解释，只漫不经心道：“不走？”
直到坐到椅子上，沈知窈都还在想他口里的“这些”是指什么？
原来她还知道这些？
是说她原来还知道拥抱，牵手和接吻的么？
难道在他眼里，她是连这些都不知道的人？
是一个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
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沈知窈知道自己在他眼里的观感并不好，她亲口听他说过，对她这样的女生不感兴趣。但她也没想是个“书呆子”的形象。
旁边传来杜文韬和他的交谈声，在说秦露和他的事：“听说秦美女今早给你送蛋糕了？她还挺会？”
男声依旧懒散：“不得怪你嘴碎。”
秦露是从他们无意间得知江屹这人还挺喜欢吃甜食的。
便亲手做了蛋糕送到他面前。
杜文韬贱兮兮的：“你要不就从了呗，谈恋爱玩会儿？”
沈知窈下意识握紧笔，还没等他听到男生的回答，便被何景明拉回了思绪。
他捧着练习册坐到她前面凳子上：“班长，上次你讲得很好。能再给我讲讲这题吗？”
礼貌的笑容是下意识的，沈知窈朝他方向偏过去看题。
这样的要求她一般不会拒绝，尤其是物理题，她成绩没掉过年级前五，所以自然而然成为了询问对象。
她前半身微倾，讲得认真，自然也没注意到两人的距离离得很近。
杜文韬朝两人看了好几眼，后皱眉：“我女神就是太温柔了，一点儿都不知道男心险恶！！”
江屹在演算方程，闻言没说话。
“靠！能不能别离那么近啊！何景明这小子光天化日之下吃我女神豆腐！！”
“啧，我女神真一点都不往这方面想。”杜文韬眯眼，手肘拐了下江屹，“你有没有觉得我女神压根不懂男女之事？”
许是他动作过大，笔尖在纸上划出一条深痕迹，江屹抬头，眼神不经意往那边瞟了眼。
耳边杜文韬见他抬头，兴致起了两分：“说实话，从高一认识女神以来，我就没看她动过这类心思，喜欢她的男的倒不少，她就没对谁特别过。”
“就我好像有点儿不一样，”说着他眼神一亮，“送我手帕，帮我上药，上次我背她也没拒绝，她难道——喜欢我？”
他说完，目光又移到女生侧脸上，那瓷白染上点从窗户透出来的暖光，像朵高山雪莲，美到不谙世事。
她追求者不少，但她都一视同仁，礼貌又不失优雅的保持着距离，骨子里温柔到了极点，却透着不容人染指的疏离感。
“什么手帕？”
措不及防听到这句，杜文韬还没反应过来，他想了会儿才回：“怎么，上次人家给你擦手你还嫌弃，现在又想要了？”
江屹勾唇：“没想要。”
说完他起身，很快走到两人桌旁，他抬手轻扣了下桌面，在女生抬眼看来时，递上手里的试卷。
他身量很高，站在旁边像堵了一栋墙，覆盖了一大半光线。
沈知窈示意他放在桌角。
他长指跟着移动，很听话的放好了。
可他身影依旧没动，等他们又开始交谈，那道嗓音响起：“这么简单都要问？”
何景明皱着眉，对上他低睨下来的视线。
轻佻又冰冷。
虽然他在笑。
何景明莫名打了个寒战，他收回练习册，对沈知窈道：“谢谢班长，我懂了。”
他很快远离，沈知窈也落了个轻松。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刚刚的时间确实浪费了太多。
等她松口气后抬头，却只看到男生昕长的背影。
很快上课，她的时间被学习挤满，今天是物理老师守班，接连上了两堂物理课后，她又被叫到办公室帮忙改习题本。等沈知窈再次回到教室已经是中午了。
学生们刚刚下课准备去吃饭，走廊和教室门口都围满了人。
她刚到门口就被苗甜甜拉住：“秦露和江屹被拉去老王办公室了。”
沈知窈心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她走之前还好好的。
苗甜甜：“就课间□□去办公室没多久，秦露跑来找江屹，被老王抓个正着。”
“听说他们真谈上了，不然老王怎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这么快就同意了吗？
沈知窈不免想到早上他才同意给秦露机会，这才不到三个小时，他就同意了。
她就说轮不上她告状的。
她走回座位，安静的拿出语文密卷开始做。
“窈窈，你没事吧？”
苗甜甜发现她的奇怪，喊了她两声，“你不舒服？”
沈知窈摇头：“没，就是有点儿困了。”
苗甜甜摸摸她额头，自言自语：“没发烧。”
她抽出她笔，瞪眼凶她：“那我给你买吃的回来，你赶紧休息一下。”
沈知窈长睫覆下，轻轻笑道：“不用了，我先去画室放松放松。”
知道她做题很累，画画和跳舞是她放松的手段，苗甜甜也就顺了她去。
“那待会儿我陪你请假出去吃点你喜欢的芋圆团子。”
“好。”
沈知窈清理好画笔和工具，打算中午不去图书馆了，就去画室安静的待一会儿。
她心情有点糟糕。
但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难受。
她背上画板，从人工湖边绕到了综合楼，这里也是喻德的艺术楼，径直上了三楼。
画室里很空旷，只有她一个人。
她取出画本寻了处角落坐下来。
画本有些年头了，是初三那年买的，第一页还是她学临摹时的初稿。零零散散七七八八记录了不少风景和建筑，还夹杂着几幅猫咪画。
指尖再往后，男生半截身子跃然纸上。
是一副未完成的作品，但依稀可见男生清隽泠冽的轮廓线条，再往后依旧是同一张面孔，不同的是那张脸愈发清晰。
沈知窈注视了很久，想起了初三那年的初见。
在超市门口的那偶然一瞥，却成为她这两年多以来的最深念想。
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
她说不上来。
嫩白指尖落在男生惊艳的眉骨间，沈知窈暗自想着，或许那根本就不是喜欢，只是学习太苦了，她给自己找点念想而已。
手下的纸变皱，后又被抚平。
她又在新一页上画出男生的背影。
下课铃响起，她收笔，快速把本子抱进怀里，后却猛地被一阵响动惊到了。
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她还来不及反应，两道身影纠缠着撞进了眼帘。
他们亲吻的动作很大，似乎都发出了啧啧水声。
从没遇到这样的情况，沈知窈先是愣了一下，后在那两人看过来时，脸上一阵燥红。
那两人不是谁，而是她们班两对情侣中的其中一对。
他们更像惊弓之鸟，粘在一起的身子迅速远离。
“班…班长。”
沈知窈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倏而传来低哑含笑的嗓音：“还挺热闹？”
是江屹。
艺术综合楼只有在中午开放，但因为离学习楼远，除了艺术生外，一般学生不会到这里来学习。
眼下沈知窈也不想去深究他怎么会在这儿，她只想快速离开。
那对情侣在支支吾吾跟她解释一通后，又请求她不要告状。
她今天是被下了降头吗？
怎么一个个都让她不要告状？
沈知窈有些心累，她温声提醒：“眼下我们还是以要学习为重，感情的事还是留在毕业之后会比较好。”
“我暂时不会告诉陈老师，但你们经常像刚刚…那……那样…”她意外卡壳了下，“那样做出出格的事，会被王老师抓住的。”
沈知窈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如坐针毡，他们身后是闲散看着他们的江屹，他置身之外，却令人无法忽视。
那对情侣连连点头保证，后又问刚刚八卦的当事人江屹：“你们真被王老师抓住了？怎么处理的？”
江屹挑眉，疑惑：“你们？谁？”
他是故意的，明知故问。
沈知窈心里刚滚过这句，耳边便听到他继续：“哦，我可能给不了你们什么建议，毕竟，我单身。”
“？？”
“……”
不仅他们惊讶，沈知窈也错愕着抬眼。
视线刚对上那双桃花眼的那秒，铃声响了。
沈知窈这才有些慌乱，她胡乱从地下捞起自己刚刚掉下去的本子，绷着背脊，快速走了出去。
身后江屹没动。
等到这里彻底没人，他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右手指腹有节奏地拨着键帽。
长腿走到窗边，左手端着手机在看。
群里是无聊的八卦，还有秦露发来的短信：江屹，你在哪儿？
他果断把她号码拉黑。
随后拉出微信，在群里回了几个消息。
十分钟后，他端着手机回身往外走，在距离门口的位置脚尖碰到了本子的硬皮封面。
他垂眸，看到在刚刚沈知窈站过的地方赫然躺着一本画本。
a4纸大小的封皮，里页被风吹散开来。
他随手捡起，正要继续抬脚，却猛地地被钉在原地。
纯白色的纸页上男生面容清晰，从发丝到脖颈处的线条流畅利落，却不是潦草的几笔，而是刻画得很细致，连他耳骨上的淡痣都清晰可见。
往后都是同一种风格，他或站或坐，打球，跑步，做题的身影都被描绘下来，一页一页，整整二十几页。
没有落款，只在最开始那副右下角，有一行小楷娟体字：［他叫：江屹。］
下一行是一个黑炭色的爱心，后面是szy的字母缩写。
抵着打火机的指腹莫名有些发烫，江屹刚开始还不敢确定，后他快速往前翻，最后在首页处看到了明确的“沈知窈”三个字。
桃花眼底的情绪暗涌，恍然的站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倏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