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悔吗
周宅。
西厢房,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八口黄花梨箱子,分门别类的放着四季衣物,床单被褥,贵重首饰。
若楠穿利落的窄袖银红裙子,脚上穿着两只纱绸子黄色平底鞋,她一一抚摸过多宝阁上瑞气千条的金玉摆件,手指一尊纯金累丝烧蓝荷塘、和田玉小熊等,忍痛道:
“桃红!这几件就留给若莲了。”
“这个长方云纹端砚留给望鹏。”
……
桃红眼眶一红,劝道:
“小姐,您再想一想呀?您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渤海郡王走了,老爷和太太会伤心死去的。”
“桃红,你不懂,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呢,难不成比老爷和太太还重要?小姐,你好狠的心。”桃红哭道。
若楠心中一震,她与桃红虽为主仆,然情分比亲姐们也不遑多让,她是真的一心为她着想。
“好桃红,你对我真好!以后我不在母亲身边,请你帮我多照顾母亲,我给她留言了,让你去侍候她。”
“小姐,我不要,我只要跟着你!”
门口。
黑色的桐油门前,若莲蹑手蹑脚的趴在门框上,明亮的阳光照耀下,她的头发像黑色的缎子闪着华丽的光泽,一张俏脸莹白如雪,黑亮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似有惊涛骇浪在涌动。
“我此去跟着李煜,心里也不是全然有底。我这么义无反顾的跟着他,自然是有男女之情,但这并不是全部,我还是我,还有理想,还有抱负。可是你不同,你若跟我去,就是全然的忍耐和牺牲,哪还有欢愉……”
若莲听到这里,轻手轻脚的退后,走开。
门房。
周宅巷子口,依次停着四辆黑色油毡马车,驾车的马匹是一水儿不带丝毫杂毛的白色骏马,它们打着响鼻,神气活现,过路的行人情不自禁的频频回头看它们。
周家门房,几平米的屋子里,若楠叫人抬进来八个黄花梨木箱。门房老李惊讶道:“小姐,您这是要出远门?”
若楠但笑不语。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
两个虎背熊腰穿玄色衣服的年轻侍卫,气势盎然的走了进来,老李神色一变,正要问话。
若楠笑盈盈道:“辛苦你们了!”
侍卫们抱拳向若楠还礼。
一行人抬着箱子鱼贯而出。
老李神情惊骇欲绝。他见若楠高挑苗条的背影已到台阶,颤声道:
“大小姐,您要去哪里?老爷夫人知道吗?”
若楠回过头去,嫣然一笑。
“莫慌!我这么大的人,难不成还会丢?”
身后,传来若莲清脆的喊声:
“大姐!不准走!”
若楠潇洒的手往后挥,一辆神骏的马车停在她面前,一张雄姿焕发的脸从帘子后露出来,李煜跳下马车,若楠雀跃的飞扑上去,两人紧紧的搂在一起。
周宅门前台阶上,若莲捂着嘴巴,努力的不让自己失礼的叫出声来。
“快派人去内务府衙门请父亲回来,母亲在周老大人家,也赶紧去请回来,快点!”
若楠隐约听到身后若莲尖细的叫声。
堂屋,还没靠近门前,一阵细风吹过,传出房内细细碎碎的抽噎声。
若莲和望鹏对看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忧愁,脚步不由得一顿,停在了暗红的窗前,他们透过菱形窗格子小心翼翼的往屋内瞧。
只见周鸿业板直的坐在官帽椅上,一条矮脚凳倒在他腿边,屋子中央地上洒落着摔成片状的白瓷茶碗片。
王氏一张莹白的脸,布满泪痕,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状。
周老夫人神色也不好看,一双三角眼里是冷冷的讥笑。
“快点滚进来!”周鸿业吼道。
若莲和望鹏急急走进去。
“你大姐给你们的!”周鸿业递过来两张薄薄的信纸。
若莲和望鹏展信读到,哭笑不得,若楠在信里叮嘱他们好好孝顺父母,那她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孝呢?
王氏哭道:
“老爷!楠姐儿不孝归不孝,我们做父母的哪能和孩子计较……你去把她追回来呀!您不能真听她的,把她除族,她不知厉害,您能不知道吗?”
周鸿业吼道:
“追追追!我去追,回来就把她送祠堂,一年半载不准放出来,你不许再心软。”
“好好好!”
若莲乖觉的道:
“父亲!我肯定不让您操心,您快去把大姐追回来!”
周鸿业瞪她一眼。
“哼!”
驿站。
太阳已经下山,天边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红的耀眼,红的绚丽。
三间泥瓦房孤单的立在马路旁,门前一棵歪脖子柳树,地面一片狼藉,散落着烂菜叶子,车轮深深地碾压印子。
周鸿业只瞄一眼,轻轻的一挥鞭,马儿不停歇的往前跑。
天色已暗,天上的星子一眨一眨的。
一堆篝火旁,若楠抱膝坐着。李煜坐在她旁边。
熊熊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李煜见她脸庞像娇艳欲滴的花朵,眼睛和玛瑙一样,闪着神秘的光,一张殷桃小嘴秀美丰盈,他不由心中一动,问自己,她这么美丽,若悔了,我能放她走吗?
“你后悔了吗?”
若楠摇头,闷声道:
“没有!我只是想家了。”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粗糙的声音响起:
“殿下!周小姐,周鸿业大人追过来了,还摔断了腿。您快过去看看吧。”
若楠猛的站起来,着急道:
“在哪里?”
两人催促着男子,急急跑了过去。
“爹!”
若楠瞪大着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鸿业,只见他一根灰色的裤管挽起,露出一截子白皙结实的小腿,小腿膝盖一个碗大的包,汩汩的鲜血从膝盖骨下方乌紫的伤口流出,密密麻麻的血珠子把灰色的泥土染成了暗红色。
她扑了过去,一张粉脸上,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您疼不疼呀?”
“你还知道心疼我?你这么一走,就是往我和你母亲心里戳刀子,你怎么没想过我们疼不疼?”
若楠心中酸楚,想象着父母接到自己信后的情景,再也按捺不住,面色惨白道:
“爹爹,对不起!都是女儿不好。”
李煜沉痛道:
“周大人!是我不好,我心悦令爱,应该正经求娶,而不是让她受这样的委屈,我给您赔不是!”
周鸿业气道:
“郡王的不是,我可没这个福气受,也受不起,今日,女儿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是!”
若楠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煜,心中恻然。
“您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