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措手不及
吱嘎- 如同漂移一般，轮胎刮擦声四起的轿车稳稳停在了菲利克斯的私宅前。此前仅仅来过一次——就是菲利克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绑架本杰明那次，但艾萨克却连导航都不需要，只凭着惊人的记忆找到并准确停在了家门口。
直到车终于抵达目的地为止，一路亲身感受到艾萨克那绚丽而又狂放的驾驶技术，一直紧闭双唇坐在副驾的菲利克斯看到汽车安全停下后，才发出了短促的叹息。然后他面露疲惫的神色，转身看向艾萨克。
即使光线昏暗，但艾萨克的脸依然惨不忍睹。眼部淤紫，嘴唇破肿，额头满是干涸的血迹，除此之外，脸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在暖黄的灯光下清晰可见。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受这么多罪……”
徘徊在艾萨克那张伤痕累累，找不到一处完好皮肤的脸上许久，菲利克斯蓝色眼瞳的视线愈发暗沉下来。但艾萨克只是紧握住方向盘，一言不发，菲利克斯长长叹了口气。
“那些家伙是谁？究竟是什么人把你搞成这副样子的？”
“……”
“艾萨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是swat（美国特种武器与战术机动队）的人吗？玩冲锋枪的手法可比包装花束的手艺高明太多了吧？”
这次的提问非常直接，猝不及防抛出一记直球。但艾萨克却仍然无动于衷，连视线也没转移一下。表情和往常一样木讷呆板，虽然比之前向敌人扫射开枪时缓和了一些，但还是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菲利克斯没有气馁，仍然一错不错地直直盯着他。终于，艾萨克把目光转向了他。
“回头会告诉你的。”
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感。虽然各式各样的伤口把脸弄得一塌糊涂，但从深陷的眼窝和干瘪的脸颊也能看出这几天没能好好休息和吃饭的事实。
虽然这个回答并不令人满意，但菲利克斯也没有坚持，只是无可奈何地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想审讯艾萨克，时机完全不对，他现在急需的是治疗和稳定。
“知道了。我不会再继续追问了，先下车吧。当务之急把伤口处理一下。”
吧嗒，正当菲利克斯打开副驾驶车门的时候。
“不。我只把你放下就走。抱歉，这辆车我要暂时借用一下。把钥匙留下。”
坐在驾驶座上的艾萨克平静从容地回答。菲利克斯打开车门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艾萨克。理直气壮说出要抢车的话让人无语，而执意以这副德行马上离开的态度更让人无话可说。
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拿着冲锋枪将敌人全歼后驱车到这里的？明明是马上就要倒下的状态，全凭一口气在硬撑，但还是不下车。这不是牛脾气死犟是什么。
菲利克斯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无谓固执的艾萨克，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索性闭上了眼睛。
“你疯了吗？都这模样了还想去哪儿？马上下车。否则我就把你强行拉下来。”
但是，再怎么努力想要平息怒气，还是没能阻止嗓门升高。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同意。虽然不知道艾萨克要去哪儿是一个问题，但或许他再往前走几英里之后就会昏过去，这才是更大的问题。
菲利克斯长出一口气，用指尖揉捏着皱起的眉头，强忍下不断上涌的怒气，决定再也不想听也不想废话，于是转身就走。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这事儿就算没得商量了。轿车的钥匙在自己身上，而当车身远离钥匙时，汽车就会自动上锁。
“钥匙，留下再走。”
但菲利克斯已经无法再往前走半步。『吧嗒』，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半自动手枪的套筒慢慢后拉上膛的声音。菲利克斯慢慢地转过了头。
“你……”
难以置信。心存侥幸回头，结果却发现艾萨克手里真的握着贝瑞塔。他此时的表情，和不久前向来路不明的武装分子开枪扫射时一样，冷漠无情。枪口正对着菲利克斯。菲利克斯的视线在艾萨克和对准着他的贝雷塔之间轮番掠过，目光陡然变得凌厉锋锐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菲利克斯冷得透着冰渣的声音回响在车内。
“请下车。接下来我会看着办的。”
“艾萨克。你知道我是谁，还用枪对着我？”
“我当然知道。而且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所以请下车，否则就开枪了。
艾萨克用一种无法看透的深邃目光望着菲利克斯。但菲利克斯也依然坚持，毫不退却。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艾萨克，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
“现在就听我的吧。”
“我已经答应你什么也不过问了！只想让你接受治疗！”
拼命喊叫的菲利克斯，现在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凄惨。不知怎的，觉得如果现在就这样放手的话，以后恐怕就再难有相见之日，只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是否明白自己的顾虑，艾萨克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我还有事要准备。况且和你搅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处。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
“把你现在的处境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气怒交加的吼声令人毛骨悚然。即使在黑暗中也明亮无比的蓝色眼瞳更是寒气隐隐，令人恐惧。
“不行。这纯粹是我个人的事，你不能插手。对于我欠下的合同约定，无论如何都会补偿回来。所以请给我一些时间。就到你结束对我的个人调查为止。”
不管怎么说，艾萨克依然很坚决的样子。但正是因为他那明摆着不想让自己掺和他私事的态度，菲利克斯在反而更加觉得怒火高涨。嘴上说需要自己的帮助，但为何又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是菲利克斯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艾萨克-!”
“我不会再多说了。我可以保证，如果一旦开枪，虽然不会对你造成过度的伤害，但绝对也能让你难受好一阵子。如果不想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上几天，现在就留下钥匙吧。”
话音刚落，枪口便对准了大腿内侧。这意思很明显是要避开大腿骨开枪。如此一来，将的确会像他『保证』的那样，既不会造成过度的伤害，但也会因为子弹穿破血肉而长期受苦。
菲利克斯紧闭双唇，一动不动，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艾萨克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震耳欲聋的枪声让大脑一片空白。
菲利克斯的腿依然完好无损。擦身而过的子弹嵌进了车门之内。就在菲利克斯目瞪口呆地看着损坏的车门时，枪口再次更准确地瞄向了菲利克斯的腿。
“你似乎觉得我不会真开枪，所以才做了个示范。下一次，就不会打偏了，保证指哪儿打哪儿。”
“别这样。”
“请下车。”
面对艾萨克丝毫不妥协的态度，菲利克斯最后只得举手投降。看艾萨克的眼神就能明白，这次绝对是瞄准了腿准备开枪。那坚定不移的眼神中，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他可以毫无动摇地扣动扳机。
副驾驶座的车门刚一打开，寒凉的晨风便灌了进来。这时车内弥漫的浓烈火药味才得以被稀释。顾不上整理被吹乱的蓬松金发，菲利克斯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一把扔到了副驾驶的座席上。
“现在满意了吧？”
哐，粗暴地猛摔车门的菲利克斯甚至还狠狠瞪了艾萨克一眼。
“对不起。虽是个不情之请，但还是请继续多加照顾本杰明。”
面对菲利克斯杀气腾腾的眼神，艾萨克这才把贝雷塔扔到汽车的钥匙旁，自言自语道。『哈』，菲利克斯无奈地冷笑了一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余力去担心本杰明，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你，欠了我一大笔债。”
“我知道。”
“这笔债，我会一分不差，连本带利全部收回来。”
“…知道了。”
艾萨克乖顺地回答。听起来是一副可以任自己为所欲为的语气，菲利克斯嘲笑似地勾了勾嘴角。
“走吧。”
菲利克斯傲慢地嘟囔了一句，把手插进了裤兜。这时，艾萨克才用沾满干涸鲜血的手拉动变速杆换挡，猛踩油门绝尘而去。前照灯、夜行灯全都没开的汽车，不一会儿就像被黑暗吞噬一般，藏匿得无影无踪。
菲利克斯一直追逐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汽车残像，像长生柱一样站在那里。寒风吹过，金丝般蓬松的头发被吹散得晃来晃去，而从那中间露出的眼睛中却流露出一抹贪婪。
“艾萨克，欠我的债再加上利息，你得把自己的全部，甚至每根头发都还给我才够。当然，我也一定会照单全收。”
过了好一阵才自言自语说出的话，夹着比清晨的冷风更刺骨的寒意和怒气。
菲利克斯直直盯着那处黑暗，用力握紧拳头，最后才勉强转过身来。这真是一个凄惨的凌晨，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所经历过最糟糕的时光。
刚打开门，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嘈杂声。虽然现在只是还看不到太阳升起迹象的凌晨，但是叫着『boss』的喊声和慌慌张张的跑动声震动了整个宅邸。
菲利克斯掩下自己低沉的情绪，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冲向自己的家伙。以托尼和杰克为首的宅邸管家，以及手下一众人等，个个都脸色煞白。大半夜，悄不吭声地自己偷溜出去又回来，肯定会把人吓坏的吧。
“天哪！这个时间自己悄无声儿跑出去是搞什么！”
“再有什么要紧事也得带上个人啊，就那么一个人出去，家里都快乱套了。”
“差点就报失踪了。您到底是上哪儿去了？！”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直响。
“吵死了，闭嘴。”
终于忍不住怒火，带着杀气大声呵斥了出来。这时那群家伙才『嘎巴』全部闭上了嘴。喧嚣的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了。直到这时才察觉出菲利克斯异常氛围的托尼、杰克，以及宅邸的其他管事和手下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多言，怪只怪自己之前太兴奋了。
“出了什么事吗？”
看着连头也不回『咯噔咯噔』横穿门厅的菲利克斯，跟在后面的托尼小心翼翼地问。菲利克斯没有回答，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但能感受到从他身上透出的阵阵寒意。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托尼挠了挠脸颊，面露难色。
“诺亚，人在哪儿？”
差不多走到门厅中央的时候，菲利克斯才突然开口说话。
“应该在地下。”
“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进展吗？”
眼睛眯成一条线回头看的菲利克斯，活脱就像个夜叉转世。托尼缩起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没什么线索。”
诺亚发脾气说做不到，菲利克斯也神不知鬼不觉玩失踪，这可真是一大早就不让人消停啊。
“线索？那家伙什么时候开始需要线索了？不一直牛逼哄哄地夸耀『老子黑客技术天下第一』吗？”
“是，虽然是那样……”
看托尼一副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接话的样子，菲利克斯当即转身就走。
“带路，我要去见诺亚。”
解开衬衫上面两颗扣子，左右扭动脖子发出『咯吱咯吱』声音的菲利克斯，无需多问，这完全就是一副要去折磨诺亚的架势。
“boss，不管怎么说，也别逼得太紧了。”
托尼谨小慎微地说，菲利克斯听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怒瞪着他。
“别逼得太紧？都几天了，还连个屁都没查出来？你知道我如今都经历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得说出来才行啊。”
托尼也郁闷坏了，用力拍着胸膛慨叹道。
“就是说，艾萨克-！”
正快步前往地下的菲利克斯猛地抬高了嗓门，但又立刻闭嘴咬紧牙关。为了向托尼解释几个小时前和艾萨克在他的花店发生的事情，糟心的记忆瞬时涌了上来，原来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气再次点燃。越想越窝火，直恨得牙根痒痒。
竟然敢拿枪指着我？好不容易盼来了发情期，结果人就没影儿了，首先违反了合同不说，而且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让自己管，只留下车钥匙就走了？
平生第一次经历汽车被抢之后还被赶出去这种事，想起来就气得脑仁儿直疼。血压噌噌的往上飙，没晕过去就算万幸了。但这还不算，因为更令人气愤、发疯的还有其他事情。
虽然艾萨克那样傲慢无礼且粗鲁地抢走车就跑了，但伤成那副样子，现在是要去哪儿做什么，会不会半途晕倒，伤口能不能得到妥善治疗，光想到这些就觉得心绪不宁，气郁难消。
“艾萨克有什么问题吗？”
小心观察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菲利克斯，托尼谨慎地问道。这时，因为挂念艾萨克而感到不安的菲利克斯才抬起眼皮。
“有问题。很有问题。”
那闪亮的蓝色眼瞳如毒针一样泛着寒光。托尼看得心里发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多亏了艾萨克，现在有了想折磨的家伙。”
“唉？”
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完全猜不透他内心想法的托尼斜歪着头。菲利克斯嘴角上扬，挑起一抹狞笑。
“呵，是一群要被抽筋剥骨的家伙。”
在透着寒意的沉声低语中，菲利克斯不知何时已经猛地打开了通往地下的门。紧接着，从里面传来了混杂着暴躁心烦的谩骂声和不时哀叹的声音，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