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好久不见
头上蒙着的黑布一掀开，就感到满室的光亮撒了下来，尚未适应光线的眼睛紧紧眯了起来。艾萨克眨了眨被光线刺痛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被紧紧绑在椅子靠背的手腕有些发麻；胸口也因为用绳子和椅背牢牢捆在了一起而有些发闷；脚腕也被死死地绑紧了。
用模糊的视线确认了自己正处于被困得动弹不得的境况后，艾萨克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了…看来自己确实低估了对方。
不，可能只是稍微晚了那么一步。毕竟公寓已经收拾完了，原本计划着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就直接开车跑路的。或许即使一切都能按照原定设想进行，最后也免不了会被追踪截获，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以微弱的差距被抓已是既成事实。
＜凯＞
扬声器响起的一瞬间，就有个人粗鲁地一把揪起艾萨克的头发。因此即使不愿意，艾萨克也不得不直面摆在自己面前的显示器。显示器里，一个男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
＜好久不见了，对吧？＞
中年男子就像才几天未见似的，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打着招呼。可惜的是，艾萨克没有时间去配合他。见他默不作声，男人翘起二郎腿，把视线看向手表，稍稍皱了皱眉。
看到他这个动作，艾萨克才想起自己都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但自己根本无法预测。被抓之后又坐了好久的车，好像这中间已经过去好久了。正慢慢回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时，画面中的那个男人再次开口说话。
＜得有4年了吧？这么久违的重逢，如今却只能隔着屏幕见面，真是相当遗憾啊。可现在我的确分身乏术，无法亲自前往圣迭戈。＞
虽然估算现在的时间应该在深夜或凌晨，但那个男人却身着雅致的套装。啊，这么看来，他所在的地方很有可能是东部。若真是如此，时差会比这里早三个小时，那便有可能是清晨。当然也说不定是在海外。
总之可以确认的是，既然时差相差这么多，那他必然是在离自己相当远的地方。想到此处，心里感到宽慰不少。就像他说的，肯定没那么快来到这里。尽管内心波澜起伏，但艾萨克面无表情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这段时间一直逃亡，过得很辛苦吧。我还真是纳闷儿，究竟是藏到哪儿去了竟怎么也找不到。＞
“……”
＜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说话啊。行，算了。我时间也不多，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
那男人把手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拂去了脸上那伪善的笑容。透过画面盯着艾萨克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寒霜般犀利。
＜文件在什么地方？＞
单刀直入的提问直逼要害。艾萨克这时才『哈』地吐出一口浊气。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听到这句毫无起伏的冷淡回答，对面的人慢慢把身体向屏幕倾了过来。
＜就算你现在装傻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已经知道，东西是你从我房间拿走的。＞
“…那你直接去找不就行了。”
＜别跟我耍嘴皮子。我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才追踪你4年，而且现在还留你这条活口的。＞
原本向前倾斜的上身缓慢地向后仰，对面的人面容冷峻，眉宇之间微微蹙起。一丝不乱的姿势和表情与记忆中一般无二。4年没见，却从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变化。是啊，人是不容易变的。
“给我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把我逼得走投无路，甚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到头来只是轻飘飘问一句『文件在哪儿』吗”
艾萨克难忍涌上心头的怒火，咬着牙恨恨说道。男人只是歪了歪头，以毫无起伏的机械口吻继续说。
＜先背叛我的是你吧。不是没有完成任务就逃跑了吗？所以最后才导致的全军覆没。＞
“我承认自己的确没能完成你下达的任务，但最后全军失利不能也算在我头上。”
＜你违抗了我的命令，擅自离开，最终导致全军覆没，还有脸推卸责任？＞
面对蛮横打断了话头自己说话的男人，艾萨克也不愿再多费口舌了。现在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用，这男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听的意思。
从逼着自己去那个地方开始，或者是从秘密下达暗杀菲利克斯的任务时开始，一切就已成定局——把自己当作叛徒，承担所有的罪责，成为替罪羊——那就是他的计划。
但天不遂人愿，人能奈天何？因为自己出了状况，导致计划者的如意算盘落空。或许正因为世事无常，人生才没那么无聊吧。艾萨克在心底暗自苦笑了一下。
＜好了，现在回答我。你偷走的文件现在哪里？＞
仿佛连艾萨克短暂回忆过去的时间都等不及，男人连声催促。艾萨克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冰冷地望向他。
“我凭什么回答你。”
＜凭什么？如果不把文件还回来，你现在根本不可能还活着，你还问凭什么？＞
“所以是必死无疑…？”
听了男人的话，艾萨克发出一声喟叹。这威胁真是够短够直白。
＜即使不死，也能让你生不如死。总而言之，我只要能从你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行，
即使被削成人棍不也照样可以说话。＞
“那么，如果我把你要的文件交还回去呢？到时候能饶我一命吗？”
艾萨克嘲讽道。正是面前这人将自己逼上绝路，逼到了悬崖边；也正是面前这人对自己尚存于世深感不安到难以忍受，那么假若自己如他所愿交出文件，就真的能幸免于难了吗？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当然，不会杀你的。这是约定。＞
“但并不排除你说的那种，变成即使活着同时又不算是活着的状态。”
噗嗤，男人邪笑着耸了耸肩。
＜反正不是都答应会留活口了吗？＞
“既然早就打定主意让我生不如死，我又凭什么把文件交出来？”
＜凯，我说过没时间和你耍嘴皮子。＞
男人突然焦躁起来，紧紧皱起了眉。看着他那副样子，艾萨克反而更加放松地盯着他。
“是你威胁我在先，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艾萨克以淡漠的语气说道。
“科尔，迄今为止我一直谨小慎微地躲着。若真有心利用那文件做些什么，那也早就做了。不是吗？”
＜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像现在这样放任我活在世上，我也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其实不管你做过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根本也不想掺和。”
对面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艾萨克。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觉阴飕飕的凉气顺着脊背爬上来。但艾萨克没有产生任何动摇，只是以惯常的态度对着他继续往下说。
“还是不要闹个鱼死网破为好。我甚至可以一辈子装作不认识你。但如果继续以这种方式威胁的话，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
“其实我早就留了后手，定期会和某处取得联络。万一失去联系，文件会立即向上级和媒体同时传开。但如果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也可以把文件交还给你。”
在男人嘴巴刚动还没来得及说话时，艾萨克便迅速打断他，说出了自己的意愿。听罢，男人一言未发，保持着端正的坐姿静静地盯着艾萨克。若不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在有规律地敲击着，甚至会以为此时的影像是静止不动的。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漫延开来，仿佛脖子被勒紧一样，只觉得气短口渴。就在这时，男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呵，不错，真行啊。干得漂亮。我是想看看你会如何反应，所以抛了个饵出去，没想到你给了我一个相当有趣的答案。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你中计了，我大概会很生气。＞
他似乎是发自内感到高兴，边笑着边鼓掌，可这让艾萨克的脸色越来越黯淡。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之前教你的都没有白费。不是吗？但向主人亮出利爪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
＜我很清楚你之前一直耷拉着尾巴，装成无害的小狗。也料到终有一天你会露出獠牙扑咬过来。但我绝不会轻易宽恕这种反咬一口的狗崽子。＞
男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自说自话道，脸上早已没了先前的笑意，嘴角露出一种轻蔑嘲弄的意味。艾萨克面露不快，皱了皱眉。
“所以你才抛弃了我？就因为担心有一天我会反咬一口，于是先下手为强？一直以来，你吩咐的事，我哪一次没有尽忠职守地完成。顾名思义，的确就如同你养的狗一样死心塌地为你效命，做梦也没想到会这样被你弃如敝履。”
艾萨克目光狠戾地盯着那个男人，只见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直面着视线看了过来。那瞳孔中闪烁着兴奋好奇的光芒，仿佛第一次看到某种生物一样。艾萨克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继续开口说话。
“我一直都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要绝情抛弃长久以来无条件相信并跟随你的我，尽管这4年以来我一直为了活命东躲西藏，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凯……＞
“既然今天见到了，那我也索性问个清楚。究竟为什么抛弃我？哪里出了问题？真的是为了防着我才先一步斩草除根？果真如此吗？”
提出质问的艾萨克幽深的眼眸中寒芒闪烁。但那男人却挠了挠下巴，状似苦恼地的幽幽开口。
＜哎呀，说这么可爱的话让我好心疼啊。＞
但正浅颦低笑的男人忽然“哼”了一声，用手摩挲着下巴。
＜既然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你什么意思？”
＜我，从没想过要抛弃你。＞
听到他坚决的回答，艾萨克皱起了眉头。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不仅不理解，根本就是匪夷所思。
当他像蛇一样吐着信子熟练地说出谎言时，艾萨克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但男人的眼神非常真挚，真挚得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需要一条忠犬。永远守护在我身后，只属于我的忠犬。从这一点来看，全心全意信任并追随着我的你已经很令我满意了。因此我也一度非常疼爱你。这你是知道的。＞
男人不顾艾萨克的想法，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开始偏离我的理想了。那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男人嘟囔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格外惋惜遗憾的表情。艾萨克默默闭上眼睛。如果再看着他那副假惺惺的丑态，恐怕真会难以压制心头的怒火。
＜大概是从知道那件事的时候，你的眼神就开始变了。不是吗？＞
“……”
＜虽然你说自己一直跟随效忠我，但其实不然。你早已起了反心，虎视眈眈地伺机逃跑。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真心吗？＞
面对这一连串搅乱头脑的问题，艾萨克紧咬住牙关。他那像蛇一样亮晶晶的眼睛似乎缠绕着自己，仿佛不是被绳索捆住不能动弹，而是因为感到他肆意释放的α信息素才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科尔……”
＜如果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和史蒂夫的接触，那就大错特错了。＞
那声音又低又轻，钻进耳朵里，全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艾萨克赶忙屏住呼吸，竭力压制住过速的心跳。所幸，那种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男子啧啧咂了咂舌头，扭头看了看手表。这时，艾萨克终于感觉勒在脖子上的绳子好像掉了下来，这才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接着，男人仿佛在辩解似的继续说。
＜所以我当然很生气。觉得应该好好教训你一次，于是就稍微用了点手段而已。目的是想让你明白，你只能听我的话，无条件相信我，心无旁骛以我为尊。结果没想到你竟能躲这么长时间。＞
“那个所谓的手段是指让我背黑锅的事么？”
＜没有主人的庇佑就什么都做不了，哼哼唧唧的小狗不是很可爱吗＞
看到他彬彬有礼地笑着，嘴上说着好像疯子一样的话，再怎么想忍耐，可还是被气得牙根痒痒。
＜好了，无聊的闲话到此为止，回归正题吧。＞
“……”
＜把文件交出来。那样的话，我会不计前嫌，让你重回原来的位置，做我的左膀右臂。所以，乖乖交出文件回到我身边吧。＞
画面中的男人直言不讳地说出了他想要的结果。凝视着自己的视线令人毛骨悚然。
“你要是担心自己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暴露，不如杀了我干脆。那样会更简单。”
艾萨克紧咬牙关，尽量用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听见这话，男人忽地大笑起来。
＜哎呦天哪！我怎么会想要杀你呢！在过去4年，因为你一直玩捉迷藏，我的确是动了杀心！但现在我怎么可能杀死刚刚找到的小狗呢？不是，这玩笑可开大了吧。＞
他躬下身，脸靠近屏幕，眼神中闪现着近乎疯狂光芒直视着艾萨克。如果可以真的想向后退，躲开这让人恐惧不快的视线。
＜长话短说。带着文件回来。你的位置就在我身边，哪儿也别想去。那就是结论。＞
听他用暗含着杀机的声音，一字一句把话说完后，艾萨克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只觉得喉咙发紧，好像被火烤一般灼热刺痛。
＜如果胆敢再违抗我的命令，下次绝不会再轻饶你。别和我对着干。你只需要像只温顺的小狗一样跟着我就行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结果可供选择，言语之间满是自负与傲慢。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男人看着表慢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之前说时间不多，看样子现在是准备离开了。
艾萨克紧紧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
“我之前也说了，文件可以交还给你。但是，只有在你答应我条件的前提下，我才会把文件交还。”
虽然不想向男人商议妥协，但现在看来已经别无他法了。
＜前提条件。好啊，说说看？＞
男人轻声反问，好像只是想听听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提出的恶作剧。但艾萨克却表情沉稳地直视着他，以内敛有力的声音表达了自己的夙愿。
“我不想重新回到你身边。如果你能就此当我是个死人，放过我，再不找我麻烦，在我相信你的时候会把文件寄给你的。”
＜……＞
“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从今以后随心所欲过自由的生活。”
毫无保留地亮出自己的底牌，提出了令人猝不及防的要求。那个男人真的会假装应允吗？内心太过紧张，绑在身后的掌心也热得发烫，全被汗水浸湿了。
此时气氛凝重得要命，无论是屏幕另一侧的男人，还是被绑坐着的艾萨克，谁都没有贸然开口说话。然而，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再次看了看表，确认过时间的男人咂了咂舌，双眼直盯着艾萨克。
＜拿回文件我是势在必得。当然，如果硬逼你的话，恐怕会伤到你。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之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科尔-！”
＜想走？门儿都没有。＞
斩钉截铁说出这番话的男人随即起身离去。看样子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听艾萨克讲话了。男人的身影很快从屏幕消失，眼前只留下了一个空椅子。艾萨克死死盯着此时已经彻底静止的画面。
真想马上把这个显示器砸个稀巴烂。看着他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消失的空位，心里只觉得怨恨难当。但可惜自己无法轻易解开绑在椅子上的绳子。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只是将攥紧的拳头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强行驱散心中的怒气。但这个动作并没能持续太久。只听到突然一声闷响，铁块般的拳头凿在了腹部。&34;喀&34;，艾萨克下意识地屈身弯腰，不住咳嗽起来。
由于双手背后绑在椅子上，他弯腰的幅度并不明显，但还是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好半天。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本来一直在旁边默默监视艾萨克的那些人，开始不由分说地对他拳脚相向。
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哗啦!”不知从哪里来的瓶瓶罐罐也砸到了身上。暴徒们一刻不歇地使用暴力，艾萨克的眼角嘴边瞬间撕裂开来，早已鲜血淋淋。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弥漫着混杂着汗味和血腥味的浓烈气息。
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艾萨克全身被缚，束手无策，只能咬牙忍受着暴徒的围困殴打。最终，艾萨克被打得昏死过去，栽倒在地，但周围残忍的暴力却仍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