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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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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已经停了,天阴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大地笼罩在一片灰暗的幕布之下。

    落霞殿门口,纪初瓷已经坐在了马车里,梅染捧着几件竹制箱子,正在指挥着齐樵往车后的行李架上绑去。

    齐樵抬首间看到了远处一前一后走来的王爷和鸣柯,手下绳索一顿。

    今早他起床的早,那时天色还未完全破晓。

    天边的一抹鱼肚白的微光下,他站在窗户边,透过层层树叶,看见小殿下从栖云殿出来,步履之间有些迟疑,竟瞧出些许鬼鬼祟祟的模样。

    他心中一紧,正想着要不要上前搀扶,就见梅染拿着披风迎上将小殿下裹紧,二人很快回了落霞殿内。

    虽然他也不知道小殿下和王爷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迟钝如他也隐约觉察到了府里最近气氛不对劲。

    也不知小殿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放下手中绳索,作揖行礼。

    马车里,纪初瓷听到外面齐樵恭敬请安的声音,她眉心微动,拢了拢颈肩纱巾。

    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觉得还是不要下车为好。

    昨夜,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借着妄念释放出了本性,狗一样又啃又咬,让她整个脖子间都留下了红痕。

    现在正值夏日,天气炎热,她的肌肤上的红痕更加明显,也不能用高领衣衫遮挡,无奈之下,她只能围上一条轻薄的纱巾,希望能够稍微掩盖一下。

    她知道孟祈川敏锐而细心,若是看见了她脖子上的红痕,定会心生疑虑。

    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昨日妄念之下,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便能说明一切。

    剩下的,只需要相信他便是了。

    “哥哥,就送到这里吧。”

    马车里传来纪初瓷的声音,与往常相比,略显低哑虚弱。

    许久,孟祈川勾了勾勾嘴角,低笑一声:“都要走了,你真的不打算下车,再与我见上一面吗?”

    马车内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没有再传出什么声音。

    孟祈川低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此去五皇子府中暂住也只是权宜之计……”

    他话未说完,听见身后车轮滚滚声,扭头看去,秦樾宁一身鲜艳的锦袍坐在了轮椅上,脸上是他鲜少见过的严肃。

    “这是怎么了?”

    孟祈川有些奇怪。

    秦樾宁短促地笑了一下,打破了脸上的肃穆:“阿瓷可能是怕见到你,便不想留下吧,王叔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一边说着,脑海里却闪过的是刚刚看见纪初瓷颈肩那一片片刺眼的红痕。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话中有话:“王叔若是怜惜阿瓷,便将人尽早处理了,这样她才能早日安全。”

    他的话没头没尾,孟祈川却是听懂了大半。

    他手握兵权,虽说惹秦王忌惮,但好歹能够保住所在意人的性命,若是没了兵权,那与砧板上的牛羊肉也并无甚分别了。

    他双手攥拳,目送着秦樾宁的轮椅滚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准备启程。

    马车缓缓起步,昏暗的天幕下,朝着五皇子府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孟祈川无言许久,径直瞧着远处,直到鸣柯看不下去了,提醒他道:“王爷,我们也该走了。”

    孟祈川最后看了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他的衣衫在风中猎猎翻飞,似苍鹰展翅,又似波涛汹涌。

    最多三个月,初初,你等我。

    ————

    一个月后,南疆地界。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所笼罩,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云,宛如一块巨大的铅幕低垂。

    雨林里,潮湿闷热。

    以粗布搭建的简易帐篷里,孟祈川一身玄黑衣袍,静静地坐着,眼神仍旧是一贯的清冷。

    火把在帐篷内摇曳,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自京城出发以来,这一个月,经历了大大小小十余次刺杀,险象环生,每一次都有士兵折损,风声呼啸,喊杀震天中,一千余人的军队,最终只剩了不到五百人。

    好在终于入了南疆地界,穿过这片雨林,便到了夕照镇,纵使秦王的手伸得再长,也越不过夕照镇去。

    “苍艾回来了。”

    一张信笺交由到了孟祈川手中,信中秦樾宁的语气一如往常般古井无波,在讲述了京城各种变动

    正如他们预料的一样,如今秦延泽已然成为了秦王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他整个人也如膨胀的气囊,自满地膨胀起来。

    不足为虑,只是让他再多得意一段时间。

    翻过信笺,背面一行熟悉的簪花小楷,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仿佛能感受到信中字迹的温度,甚至能够想象到,她写这一行字时清丽专注的眉眼。

    一切安好,勿念。

    孟祈川面容平静,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难得的柔和。

    离了京城,他才发现思念如野草一般疯长,无法遏制,听不到她消息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一直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有了牵挂后,他怕他不能带着将士们平安回到南疆,他也怕他回了南疆之后不能再回京城,更怕回到了京城之后,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孟祈川将信笺折起,小心翼翼地放入胸前,与玉佩放做一处,指尖轻轻压了压。

    敞篷里,鸣柯光着上半身,胸前包扎着一条白布,显然也挂了彩。

    他轻笑,眉间刀疤都透出一阵轻松:“王爷,看你这表情,京城中应该是好消息吧,让我斗胆猜测一下,或许是小殿下的消息?”

    孟祈川不置可否,随手拿起手边一截枯枝扔到了鸣柯脚边:“和苍艾一起安排好撤退路线,大家各就各位,准备进城。”

    “好嘞!”

    嘹亮清脆的口哨声穿梭在林间,回荡在每一寸空气中,这是南疆军中特有的暗语。

    一传十十传百,在短短的时间内,潮湿沉闷的林子里,气氛都变得欢快起来。

    将士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相互击掌庆祝。

    “撤了撤了,哇,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个个年轻的士兵兴奋地喊道。

    “太棒了……”

    壮年将士缠着手中刀柄的白布条,热泪满上眼眶。

    “三年了,终于可以见到家里的媳妇孩子了,也不知道我家的小皮猴还认不认识我这个老爹……”

    京城一路走来,绷紧的心神放松了些许。

    孟祈川起身几个翻越,如同灵猴一般迅速攀上了树梢的最顶端。站在高处,他遥遥眺望着北方的天际。

    快了,他想。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

    一路上,他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遭遇了无数的刺客袭击,秦王、秦延泽以及燕国的势力都对他虎视眈眈,试图阻止他平安回到南疆。

    他们自然心知肚明,只要孟祈川能够安全回到南疆,那将等同于放虎归山,任其自由驰骋于山林之间。

    他们清楚他的实力和智谋,一旦回归熟悉的环境,必将如虎添翼,不可小觑。

    可孟祈川硬是率领这一队人马,在重重包围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站在树梢之上,遥望着远处熟悉的城镇,半晌后,他收回目光,俯瞰着脚下的林子中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庞。

    他们是那么生动,那么活泼,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热情。

    只是可惜一路上太过惨烈,很多人都未能挺过那些生死考验,永远地留在了那片陌生的土地上。

    行军紧迫,很多情况下只是草草就地掩埋。

    他眼睛眯了起来,紧握双拳,关节处发出“咯咯”的响声,带出几丝隐隐的恨意。

    这笔账,早晚是要清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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