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鞋袜呢
繁星满天，已是深夜。
风开始呼啸起来，带着丝丝凉意，席卷着周围的树叶和尘埃。
距离从宁国公府的赏花宴回来，已经过去了三天。
京郊南疆军营主帐内，鸣柯站在桌前，低头回禀。
“小殿下这几日都在府中，未曾出门，用膳比平日里少了些……”
“白日里看话本，还抚了会琴，听梅染说小殿下新学了个曲子，时常在院中抚琴。”
“除此之外，小殿下还问过属下很多次，王爷何时回府。”
孟祈川指尖轻轻敲着书桌，遥遥望了过来。
烛光下的王爷，大半面孔藏在了斑斑驳驳的阴影里，看不清楚五官神色，只见那双古井无波般幽深的眸子。
跳动的烛光下，他久久没有出声。
“罢了，初初想去哪里便让他去吧，她若是非得出府，你们远远的跟着便可，有事情随时禀报。”
再怎么禁足又能怎样，关得住她的人也关不住她的心。
她若是一门心思想嫁给秦延泽，还能把她的腿打断不成？
一阵湿润的狂风呼啸着穿过帐门，卷起门帘哗啦作响。
孟祈川回神，将桌上情报递给鸣柯，沉声道：“近期边境不太平，燕国贼人蠢蠢欲动，怕是存了些心思，来来回回小范围交锋已经第三次了。”
他一面沉思，一面将手中那方黝黑的松墨，在砚中缓缓打着圈，浓重的墨色在水中洇开。
“怕是很快便有战事了……”
他长叹一口气，想到了什么，抬眸问道：“燕国探子查的怎么样？”
鸣柯回禀：“那日查到了他曾在城西一处赌坊出现过，那处赌坊虽挂在薛掌柜的名下，但仔细盘查后发现，乃是淑妃娘娘的产业。”
他垂下头去：“然后线索便断了，其余的还在查。”
“告诉苍艾，让他专门找两个人，盯紧这个地方。”
“是，王爷。”
鸣柯作揖正待退下，顿了顿，还是问道：“那王爷，您今日还回府吗？”
孟祈川停下了研墨的手，帐外猎猎呼啸着的风中，声音低哑几近听不见：“回。”
————
琼华殿内，纪初瓷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夜幕黑沉，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布遮住了天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快下雨了。
“梅染，哥哥还是没有回来吗？”
见她依旧摇头，纪初瓷托着腮，半晌低头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她茶饭不思，肉眼可见清减了些。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黑暗的夜空。紧接着，远远传来一声闷闷雷声。
雨点开始稀稀拉拉地落下，打在窗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梅染将屋内门窗关好，防止雨水浇灌进来，转身道：“天色不早了，小殿下，我们早些安寝吧。”
外面风大雨大，纪初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聆听着雨声。
在这喧嚣之中，她做梦了。
朦朦胧胧的，她发现自己一身凤冠霞披，孤零零站在栖云殿里，哥哥也穿着红衣站在高处，远远望去，犹如一团火焰般炽热。
他居高临下，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渺而不可捉摸的感觉。
初初，你穿着嫁衣来找我，口口声声却想着嫁给另一个男人……
纪初瓷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即便是在在梦里，她也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慌和不安。
他一步一步，缓缓向下走来。
走近了，方才分辨出他这哪是婚服，明明是一身血衣。
原本浅色的衣袍，此刻却浸染着斑斑血迹，触目惊心，血迹似乎还在缓缓滴落，沿着衣摆，落在地上……
滴答……
不，哥哥！
纪初瓷猛地坐起，大口喘着气，背上激起一阵凉意，她被惊醒了。
屋内只点着一盏如豆般昏暗的烛光，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
她抬起手，揉了揉胀痛的眉心，一身冷汗，心悸不已。
外面雨还没有停，大风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
她披上外衣，轻轻推开门，门缝中透出的冷风瞬间吹起她的发丝。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光着脚，游魂一样沿着走廊走到了栖云殿。
雨水细细密密打湿了她轻薄衣衫，湿意浸入脚底，她浑然不觉。
与梦中别无二致的栖云殿，在夜里，勾起了她梦中痛苦的回忆。
反正哥哥没有回来，就借一晚，明日一早便回琼华殿去，想必他也不会知晓。
至少，那里有哥哥的气息。
在她小的时候，每逢雷电的夜里，她总是会去找孟祈川。
那时候，哥哥总是会把自己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后背，无论多大的风雨都被隔绝在了这方温暖之外。
她推开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很快淹没在了嘈杂的雨声中。
栖云殿内，并无多余的装饰，也未点灯，借着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朦胧光线，纪初瓷摸索到了床边。
还未等她掀开被褥，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哥哥？！”
纪初瓷讶异万分，他不是没回府么？
孟祈川心尖一颤，连忙收回握着的匕首，默不作声起床点燃了烛火。
荧荧油灯下，穿着湿漉漉单衣的少女好似被雨摧残过的娇花，让人怜惜。
他将层层后怕压进心底，语带焦急：“初初，你怎么过来了？”
若是刚刚下手快一些，这脖子上，怕不是已经被拉出一道口子了。
话音刚落，明亮的闪电犹如利剑般划破漆黑的夜空，那耀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紧接着，空气中传来隆隆的雷声，震撼人心。
“你鞋袜呢？”
冰凉的双脚在粗糙的地面上尴尬地蹭了蹭，留下一串湿润的泥痕。
孟祈川见状，心中一紧，他立刻起身，将纪初瓷抱在床榻上，取来洁净的白布，单膝跪地，仔细擦去她脚沾上的泥泞水渍，露出她原本白皙莹润的肌肤。
然后缓缓地拉开自己的衣襟，将少女那冰冷的双脚揣进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脚上传来温暖的触感，那股暖流迅速传遍她的全身，驱散了全身的寒意，她心神猛然间一动，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趾，挣扎着想要缩回，却被一双滚烫的大掌钳制住。
“别动，很快就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