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代领
夜幕褪去,初绽的晨曦微亮,蛮军的大营之中,一片哗然。
张千的死讯已经传回,龙鳞关城门前多悬挂的那个头颅,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只是度过了一个平常的夜晚,军中一名大将的首级怎么就挂到敌营去了呢?
莫非那北境军的探子或是刺客已经有怎样深不可测的手段了吗?万军丛中深入敌营,直取敌方上将首级?
谭思和脸色凝重,眼光扫视过列位将军,嘴里试探地问道:“你们昨晚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所有人都摇着头,昨晚军营中简直是平静得不得了。
卢多罗脸上的表情比所有人都凝重,他忍不住开口:“昨晚的会议结束后,张将军似乎心中不快,晚些我去找他,却见不到他的人影。”
“倒是遇到了崔参谋,他说与张将军刚刚喝完了酒。兴许他就是最后见过张将军的人了,要不,找他来问问?”
卢多罗的语气带着些探寻,微低着头。
谭思和皱着眉头思考了一瞬间,转头对着身后的士兵下令:“去请崔参谋过来,注意恭敬些。”
卢多罗见谭将军听了自己的意见,两只手在桌子底下摩挲了几下,低头不语。
过了不久,被请过来的崔玄季身上还带着酒气,走进营帐中,还打了个困乏的呵欠,然后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坐下来。
卢多罗转着小小的眼睛,微不可察地迅速打量一下他,看不出丝毫异样,还是那副散漫贵人的模样。
“崔参谋,请你过来只是为了问些小事,还请见谅。”谭思和神情舒缓,眼睛似乎还带着笑意,姿态着实有些低。
再怎么说也是一军主将,即使崔玄季是皇族中人,按理来说也不必如此谄媚。
但谭思和生就这个性子,虽混迹沙场多年,却热衷于蛮都里流传的那些为官之道,人情世故不必多说,自然是不想惹得上头人有丝毫不快。
崔玄季在这里还只是个参谋,但回到蛮都后,说不定他这个武夫还高攀不起呢。
等到谭思和将张千的死讯告诉崔玄季之后,又委婉地表达了想要问问昨晚情况的想法。
崔玄季顿时露出一脸惊诧,嘴巴微张,目光凝滞,似乎完全被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震住了。
“这……这怎么会呢?张将军是在军中被杀的?”明明是谭思和在问,崔玄季反而一脸不可置信地抓住谭思和的手追问道,言语还有些磕绊。
谭思和这时极有耐心,慢慢等待着崔参谋接受这个有些突然的消息。
好一会儿过后,崔玄季在众人的眼光下,喝了口酒,终于说起昨晚和张千相处的事情。
可说来说去,无非是两人喝了些酒,他看张将军情绪低落又劝慰了几句。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卢多罗听后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谭思和哪管这些,也不追问,笑呵呵和崔玄季点着头,他还真怕张千的死和这位扯上点什么关系来。
要不是卢多罗在这么多人面前提了这档子事,张千的死又算是件大事,谭思和还真不想做任何可能得罪崔玄季的事。
他拍拍手,好似只是简单走个流程。
崔玄季揉了揉额头,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猛的一睁,若有灵光闪过,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张将军昨晚与我喝到微醺,言语间对那北境军多有不屑,更是对他们在城门悬挂首级极度不忿,临走前还嚷嚷着去夺回来,我只当是醉话,不会……”
崔玄季一段话说得极快,却又戛然而止,脸上露出后悔神色:“莫不是我害了张将军?若是我那时拉他回来仔细问问,或许……”
说着,崔玄季竟然有些哽咽,说不出话了。
谭思和看不出崔参谋竟是如此感性之人,当即开口说道:“崔参谋还请不要自责,这不关你的事。”
又抬头看向在座的将军们:“如此看来,大概是张将军托大孤身前往龙鳞关,这才遭了毒手。”
他不多思量,直接下了判断。
本来就不是很待见那个傻头傻脑的张千,他只想着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小便算了。
当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推断也与事实相差不大,张千的确是自己去送死的。
众人点点头,也算认同,只要张千不是在军营里被杀的,那这事也没有什么恐怖可言。
只有卢多罗的眉头还是不曾放松。
“那张将军的部下要怎么办?提拔他的副将?”忽的有人开口了。
众人的眼光似乎又亮了起来,纷纷看向谭思和。
确定张千的死因后,他们可就要考虑考虑这件事后续的影响了。
最先想的,便是能分润些什么利益,张千手下的军队也好,属于他的物资配额也好,总之是让人垂涎。
谭思和撑着手思考了良久,慢慢开口:“没有蛮都的命令,擅自提拔副将做不得。”
又扫视一圈,他的视线在崔玄季身上停留,面上虽有将军的威严,但眼底的谄媚还是逃不开崔玄季的眼光。
“不如,张将军的部下就先由崔参谋代领吧。崔参谋是皇族中人,又有驻守龙鳞关的经验,即使蛮都还没下令,但暂领一军的资格还是有的。”
此话一出,在座的将军们顿时面露失望的神色,又不敢开口。
谭思和对着犹在暗自伤感的崔玄季点头示意,却不想崔玄季连连摆头:“我哪有那个本事啊!”
谭思和摸不着头脑,心中暗想:“难道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不确定地再问过一遍,崔玄季终于摇着头说道:“既如此,在朝廷命令下来之前,我就权且代领这支兵马罢了。”
“不过,我倒是清楚自己的能力,张将军的部下那么多,还是分润些与各位将军指挥吧。”崔玄季又这么一说。
在座将军们顿时面露喜色。
谭思和当即点头拍板。
“我说这崔参谋一开始怎么推辞呢,原来是考虑了这些人的想法,皇族中人竟也懂这样的人情世故,看来我还是得学习啊!”
谭思和心中如此想着,以往他的人情世故之道总局限于上头的人,看来是境界还不够高。
此间事了,众人纷纷离开,崔玄季与他热切地握了握手,方才出了营帐。
他却没看到,刚出营帐的崔玄季,又喝了一口酒,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却显得有些诡异。
只是这笑容出现了一瞬,崔玄季又恢复成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身上萦绕着散不去的酒气,好似已经被腌入味了。
日头已出,洒下层层金鳞的光,却还是泛着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