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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亲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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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天空烧出美丽的晚霞,国营食堂烧出香浓的人间烟火。

    叶盛钧照旧点了三个菜,香煎刁子鱼,油爆鳝鱼丝,烧茄子,又要了碗甜汤,当饭后甜品,花了一块七。

    晓夏不想吃米饭,要了白面大馒头。

    凝聚了大江饭店全部诚意的馒头,每个都有男人脸盘子大,面皮喧软,麦香浓郁,口感带着清爽的微甜。

    一个一两重,两分钱一个,叶盛钧一口气买了六个,一毛二,贴四两粮票。

    晓夏就着菜,吃了半个就饱了。叶盛钧吃了一个半,省下四个带回去。

    还有一份红烧肉,是他中午特地托请大师傅预留的,分量很足,饭盒装得满满当当。

    晓夏尝鲜吃了一块,味道还行。她更中意本地特产的刁子鱼,香软嫩滑,鲜美异常。

    叶盛钧不和下著如飞的媳妇儿抢吃的,放慢了速度,专心吃菜。

    等晓夏吃得差不多,抱着那一大碗甜汤喝得如痴如醉,他才风卷残云的收尾。

    这趟县城之行至此结束,没再出啥幺蛾子。

    回去路上,叶盛钧拐去邮局,打了个电话找政委,又花了大半个小时,等回到红星大队,天都黑透了。

    大队还没通电,偶尔有零星光亮,也多是灶间火光。

    大家伙儿舍不得费煤油钱,吃饭都习惯赶天光。吃完饭,要么早早洗洗睡了,要么去大队里的饲料棚串门子。

    那地儿,不仅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讲古说故事,说不得,还能从松软的干草堆里,摸一俩谷粒或干豆子,干嚼也香,骗个肚饱。

    叶盛钧载着昏昏欲睡的媳妇儿回家时,几乎不见人在外晃荡。

    一路上,只有虫子青蛙叫得欢。幸而月光很亮,不至于看不清路,栽到阴沟里去。

    听到车轮子碾地的声音,等候已久的叶母忙忙拉开院门,远远就见大儿子一手掌着车龙头,一手抓着媳妇儿的手圈在自己腰间,亲密得没眼看。

    她捶着老腰的手放下,脸上爬满笑, “怎么回得这么晚?都还顺利罢?”

    叶盛钧点头,脚点地,扭头叫人, “夏夏,醒醒,到家了。”

    晓夏迷瞪着眼从后座下来,又摇晃着身子倒在男人身上。

    叶盛钧慌忙扶她, “哪就困到这份上?丫丫都没你能睡。”

    “都怪你,害我又没睡好,”晓夏嘟囔,扑在男人怀里哼唧, “坐车也累,你也没说要这么久啊,下次不去了,哪都不去。”

    叶母有些尴尬的停脚,她好像听到不该听的了。

    “夏夏,妈在等着咱们呢。”叶盛钧囧着脸,恨不能长出第三只手,去捂他媳妇儿的嘴。

    晓夏啊了一声,忽然来了神, “叶盛钧,红烧肉呢,快拿出来,还有,还有我买的鸡,都拿出来,送给全世界最棒的婆婆!”

    啊这,叶盛钧与老娘面面相觑,双双呆住。

    叶母看看大儿子,看看儿媳妇,最后怀疑得看向大儿子, “你是不是灌夏夏酒了?”

    瞅瞅这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的样子。难怪嘴里说胡话。

    叶盛钧哭笑不得: “妈,您瞎说什么呢?没有,没有,我还怀疑您给我媳妇儿灌什么迷魂汤了呢。我这好吃好喝供着人,半句夸奖都没有,您啥也没干,人就惦记着给你送肉送鸡吃。我看,您的好儿媳,就是困狠了,说话不过脑子。”

    叶母被夸得美滋滋,忙不迭过来搀人,听到最后一句,笑容一收,脸一板, “你才说话不过脑子,夏夏明明说得都是真话,实话。”

    叶盛钧: “”没想到老娘是这样的老娘,也太经不起他媳妇儿的甜言蜜语,糖衣炮弹了。

    这时,晓夏忽然抬头,圆溜溜的杏眼眨呀眨,冲着靠过来的叶母就是弯弯一笑,孩子气的很。

    叶母给笑得心都化了。

    这要是她女儿,她也舍不得早死。

    叶母一时又想起故交,不免仔细端详了一番对方遗下的独女,登时唬了一跳, “怎么回事?夏夏啊,你这头上怎么起包了?钧子,你是不是打夏夏了?”

    被亲妈这样质疑人品,叶盛钧心梗得不行, “妈,我可是您亲儿子,这事儿真不怪我,是夏夏和我闹着玩儿,不小心撞墙上的。”

    他真是要被冤死了。

    叶母没好气, “怎么说都是你本事不济,这眼皮子底下,都能让人受伤!长那么高的个儿,那么长的手啊脚啊,有什么用?白白浪费粮食。”

    她气恼得瞪了亲儿子一眼,心疼的伸手去扶晓夏, “来,夏夏,妈扶你。”

    叶盛钧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得低头哄媳妇儿, “媳妇儿,你松手,门槛高,你小心点跟着妈走,我把车子搬进去。”

    晓夏又开始迷糊了,钻在叶盛钧怀里,拱啊拱的摇头,嘴里不情愿的哼哼唧唧,双手死死圈着他的腰不肯放。

    叶母拉不开人,又开始怀疑, “你真没灌夏夏酒?她这可不像清醒的样子。”

    叶盛钧被拱得身体后仰,又怕摔了媳妇儿,也不敢放手。

    身上的背心给蹭得快卷上胸口,媳妇儿的小手竟然还挑了这时候作妖,一时焦头烂额。

    叶母这么一说,叶盛钧忽然想起来, “甜汤,酒酿丸子,那个也算酒?”

    大江县这地界,都管酒酿丸子汤叫甜汤,小孩都能喝,多少都能包圆。

    “那就是了,有人就是不耐酒精,沾不得半点,”叶母找到答案,越发没好气。

    她转手去扶车,骂儿子, “傻不傻啊你,还不快把夏夏抱屋里去,晚风凉着呢,别把人吹坏了。”

    叶盛钧不再迟疑,打横抱起媳妇儿就往小院里走,边走边回头, “妈,那车子都是铁疙瘩,沉着呢,您放着,等我来搬。”

    叶母直冲他挥手,赶紧进去吧,这衣衫不整的样子,像什么话。

    月亮悠悠爬上老树梢头,照亮杂而不乱的大院,叶母缓了口气,把手摸向车后座,决定先把车子弄进去。

    不料,没摸到铁架,先摸到柔软的布料。她定眼一看,是她大儿子失踪的衬衫。

    还好,还好,没真傻到家。没准儿,夏夏嫁给她儿子,不是错事。

    叶母心下稍安,使劲提起车龙头,正要跨门槛呢,眼神一凝,盯着偏房看了一眼,又一眼。

    她好像看到小儿媳了。鬼鬼祟祟的,一天到晚不知在瞎琢磨啥。

    “车车,小伯娘的车车,奶,大伯伯和小伯娘呢?”身后忽然传来小孙女哇哇叫的声音,叶母扭头,就见到小儿子父女俩。

    她的小孙女正骑在小儿子脖子上,笑出一口小米牙。

    叶盛兵抓着女儿的小脚丫,一脸惊奇, “刚刚还真是大哥他们骑车回来的声音啊。妈,大哥人呢?怎么就您在?”

    “刚回来,他媳妇儿吃不得甜汤,醉酒精呢,先送人回屋了。”叶母扶着车子,朝丫丫招手, “丫丫,你下来,让你爸过来搬个车,奶奶腰不好,搬不动。”

    “妈,您放着,我来。”叶胜兵双手夹着女儿胳肢窝,手臂一抬一放,麻溜把女儿放下地,过去接叶母的手。

    丫丫蹬蹬蹬跑过去,抓奶奶的手,放自己肩膀上, “奶,丫丫扶您。”

    小姑娘见过奶腰疼犯病,印象还很深。因此只要奶奶一说腰疼,她就跑得飞快,支棱着要给奶当趁手的小拐杖。

    叶母乐呵呵的搂着小孙女, “丫丫真乖,有丫丫扶着奶奶,奶奶腰都不疼了。”

    她腰疼是老毛病,月子没坐好落下的。今年情况好不少,有勤快又能干的大儿子在呢。

    叶盛钧得了足足一个月的探亲假,赶上农忙,见缝插针的帮忙。

    叶母作为大队妇女主任,是个能拿补贴的半脱产干部,需要带头以身作则。

    今年好多了,没往年那么累,就是因为分到的活儿叶盛钧抢着干了大半。

    叶母乐呵呵的牵着小孙女,簇拥着小儿子,把沉甸甸的女式单车抬进小院。

    叶盛钧正好出来,虚掩了大门,大步迎上去, “兵子,谢了,就放那吧,待会我自己推进屋。”

    叶盛兵应声停下,挠挠头,半晌哼哧出仨字, “也,没啥。”

    自从大哥为了口吃的入伍,他们兄弟俩足足有八年没见面。

    他从小就不是个厉害的。小时候,屈服于暴躁老哥的铁拳之下,指东不敢往西。长大后,也一直托庇在老叶家头号出息人之下。

    对只大他一岁的兄长,叶盛兵感情有些复杂。

    这些年,他们兄弟,一个在外面当兵搏命,一个在家里种地谋生,走的人生路迥然不同。

    八年后再见,一个变得沉稳可靠,不苟言笑,一个更加老实笨拙,畏缩讷言。

    叶盛兵别扭之余,难免感到生疏。

    叶盛钧表现得倒是好似一如从前,怎么说,他也在这个家呆了十七年。

    这里是他的故乡,生他养他的故乡。

    他老娘在这儿呢,根也在这。

    “灶上留了饭,还剩下两碗粥,晚上要是饿了,自己去拿。”叶母过来,就是想叮嘱下儿子。

    小俩口回来这么晚,晚饭肯定吃过了,但万一夜里饿呢?

    “不用了,妈,我们在外面吃得很饱。”叶盛钧说着,伸手去摸车篓里的布袋。

    “给,您最爱吃的红烧肉,大江的老师傅烧的。摸着还有点热气,正好,有馒头就着,可以吃个新鲜。手帕是新买的,您也收着,留着自用。”

    “行了,我心里有数,回去照顾你媳妇儿去吧。”叶母没推脱。

    她接过裹着手帕的饭盒和包馒头的油纸,拉起哗啦啦流口水的小孙女,推了把傻不愣登发愣的小儿子, “兵子,走了,帮你哥把小门带上。钧子别送了,送什么送,回去照顾好你媳妇儿。”

    叶盛钧:“……”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老娘心里只有他媳妇儿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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