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输了他投降
一墙之隔的上空，正飘着炊烟，浓浓的烟火气息携着食物的香气随风入院。
叶盛钧回来得很快，端来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晓夏伸手摸了摸碗边，惊诧不已， “你手是铁手吗，就这么端着不烫？”
防烫手套都不带一个，牛啊！
叶盛钧把门外的椅子提回来，在晓夏斜对面坐下，闻言伸手， “我手上都是老茧，不怕烫。”
晓夏好奇摸了一下，确实，这老茧手，和铁手也相差无几， “真糙，难怪摸在身上刮人。”
叶盛钧头皮一炸，忍不住耳红脸热，眼睛一瞪， “说话注意点。”
干啥？训小兵呢？晓夏皱眉，逆反心顿起， “怎么？你做得，我说不得？”
清亮的杏眼眨巴眨巴，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一脸纯真的样子，持续语出惊人。
叶盛钧呼吸一滞，伸手捂媳妇儿的嘴， “祖宗，别说了，吃面，坨了不好吃。”
他输了，他投降。
一句话吓退“七次郎”，晓夏扬起下巴，错开男人的糙手，抓起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条，哼哼，“太多了，吃不完。”
这碗比她脸还大，满满当当，喂猪呢？
“吃不完我吃。”叶盛钧收回手，偷偷碾了碾指尖，目光不经意略过媳妇儿的细腰，顿时又想起那一手可握、任他折叠的酥软，不由软声道，“你这也太瘦了，多吃点。”
晓夏低头喝了几口热汤，环视了一眼陋室，悠悠反问， “你确定你供得起？”
叶盛钧自信满满，“尽管吃，相信你男人，吃不穷。”
这沟通好像有壁，晓夏睨了男人一眼，埋头吃面。
叶盛钧只觉有趣，更想逗着媳妇儿多理理自己， “好吃吗？”
晓夏点头，实话实说， “好吃。”
虽然是清汤挂面，但面条软硬适中，咸淡适口，里面放了猪油，下了小把鲜嫩的小青菜，还卧了一个嫩白红心的荷包蛋，卖相也是极好的。
和“七次郎”一样，称得上色艺双绝。
“你这厨艺比我好太多了。”晓夏不吝夸赞，辘辘饥肠垫了个底，好奇心又起， “你是不是在炊事班进修过？”
叶盛钧点头， “炊事班其实挺锻炼人，是磨砺刺头的好去处。”
晓夏噗嗤笑， “你是说，你曾经也是刺头吗？看不出来啊。”
这贤惠懂事，妥帖周到，难不成也是炊事班进修来的？
叶盛钧提起开水瓶，往搪瓷杯倒水，晓夏哎了一声， “你别直接倒，先用开水给我好好涮涮，多涮两遍。”
两个杯子一模一样，混放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大概率是混用的。
没办法，开水涮涮，聊胜于无，凑合吧。
叶盛钧愣了下，嘀咕了句“穷讲究”，麻溜照做，还不忘回她上一个问题： “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
晓夏乐道： “说得好像你现在不年轻一样。”
“我二十五，你觉得呢？”叶盛钧默默在心底算了算，比了个六， “我比你大六岁。”
媳妇儿青春又活泼，衬得自己好老。好在还聊得上话，至少……比前几次有聊多了。
当然，第一次是他自己作死，吃闭门羹也不奇怪，第二次就是商定婚约，而昨天办婚宴，还是两人第三次见面。
叶盛钧不由寻思，莫不是因为结了婚，有了更亲密的关系……熟了，才会这样？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媳妇儿竟会突然改主意，愿意和他圆房。但感觉也像是对方能做出来的事。
还是那么肆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
叶盛钧没等来晓夏回话，又主动发问， “你是不爱吃蛋黄，还是不爱吃糖心？”
“还行，有更好吃的就不喜欢吃。”晓夏吃光了蛋白，任由蛋黄沉底，又挑了碗底的青菜出来，吃得香喷喷。
那个被她回避的上个问题，晓夏觉得，按照她真实的喜好，她应该不会找年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
这种大实话，眼下还是不要说的好，不如努力干饭。
叶盛钧不知媳妇儿心中所想，听到这回答忍不住又想笑， “以后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有空就给你做。”
话出口，又想起来，假期过后他就要回部队，短时间内恐怕回不来。
叶盛钧才尝到甜头，一时很有些舍不得：要是能把媳妇儿一起带走就好了。
“好啊，你要记得你说的，食言是小狗。”晓夏随口应了，脑子瞬间浮起的念头却是，做她的男人，仅仅是有空哪里够？
没有读心术的叶盛钧，只觉得媳妇儿好有童趣，好声气应好，然后就一门心思劝她多吃点。
晓夏不得不使劲吃，最后也只吃下半碗。叶盛钧接手了下半场，顺手推过来一杯凉好的白开水。
晓夏将两个搪瓷杯并在一起，仔细端详又端详，指着其中一个， “这个喜鹊尾巴没斑点的，以后就归我用，你不许混用。”
叶盛钧挑眉， “你这是嫌弃我？我都不嫌弃吃你剩下的。”
晓夏吃饱又开始犯困，半耷拉着眼皮回他： “夫妻一体，节约粮食这项美德你有就行了。”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吃他剩饭的。
叶盛钧原本还在故作生气，听到“夫妻一体”四个字，立刻绷不住笑场了。
他一顿呼噜呼噜，将剩下的面条和拌碎的蛋黄一扫光，吃完，很自觉的收拾碗筷。
部队里习惯了自己收拾内务，一时没想到如今可以有人代劳。
至于晓夏，她完全没做人妻子的意识，更没新媳妇儿的自觉，压根没有挣表现的意思。
她稍稍消食，感觉胃没那么撑了，爬回床上，倒头就睡。
贯彻原则，随心所欲——她怕个球啊？难不成还能把她当女巫烧死？
小院厨房没水，也没水井，叶盛钧只能去隔壁大院。
才进院子，碰上他弟媳从屋后的小菜园子里出来，手里掐着一大把嫩绿的长豆角。
孙红英很惊奇， “这都快晌午了，嫂子呢？怎么还是大哥你洗碗呢？”
她也是长见识了。村里哪家新媳妇像这位，进门第一天，啥事不干，还得男人伺候吃喝。
自家婆婆这回怕是走了眼。看着贤惠的，可不一定真的贤惠。
城里人呀，惯会装相。
就是没想到，大伯子瞧着跟活阎王似的，满身煞气，傲气得很，竟是个懂宠婆娘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叶盛钧可不知眨眼间，看似老实的弟媳心里头转了这么多念头。
他住了脚，微微颔首，客气道， “晓夏有点不大舒服，歇屋里呢。”
孙红英啧啧，骗谁呢，昨儿还好好的，分明就是懒。
她没忍住，又扫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大伯子。
这顶天的人高马大，满身结实的腱子肉，不愧是部队养出来的，精壮得很，一看就很能折腾人。
她一个快俩孩的过来人，又不是没经过男人的如狼似虎，哪里会猜不透个中奥妙。
孙红英面上笑了笑，默默摸了摸还没大显怀的肚子，心里又琢磨开了，这要是个儿子，将来还不是要靠他大伯。
老叶家的长孙呢，虽然不是长子长孙，总归是不同的。
于是，她挺了挺腰，决定给老叶家头号出息人面子，看破不说破，主动转了话题， “那你们还去不去县城？赶早不赶晚，可别拖到办事处关门，白跑一趟。”
这话倒是提醒了叶盛钧，他皱了下眉头，很快又舒展开， “没事，等会我和晓夏再商量，明天去也来得及。”
说话间，叶盛钧已经到了水井边，很快打了一桶水上来，蹲在边上洗起碗筷，动作说不出的利索。
孙红英惊奇不已，当兵的十项全能里还包括做家务？啧啧，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兄弟，这当弟弟的怎么就不知道学学他大哥。
孙红英一时心酸不已，把长豆角放厨房，又进屋抱了摞衣服出来，拖着个大木盆到井边打水。
叶盛钧收住离开的脚步，一脸不赞同， “这种力气活该叫兵子来，他一个大男人，马上就要当爹了，该当的。”
孙红英拉了张小凳子坐下，捶着腰，一脸不以为然的笑回： “还早呢，又不是城里人，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做人媳妇生儿育女的，不都这么过来的。
叶盛钧蹙眉，直觉有些刺耳，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要说城里人，这家里也就他媳妇儿是城里人。平心而论，娇气是真有些，但不是什么大毛病。
只是，这话头当下是不能沾的，与劳动人民艰苦朴素作风相悖，不好。
尽管如此，他也不好郑重其事说道，毕竟弟媳随口一提，好像也没啥恶意。
叶盛钧突然意识到，他这弟媳，可能和他弟一样，没表面上那么老实。
他干脆闭了嘴，心里却不觉起了从前没有的忧心。
也不知道他媳妇儿以后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受弟媳的气。
要不，把人一并带走？
带媳妇儿随军的念头再次冒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叶盛钧不由认真琢磨起来，决定等去县城时得打个电话，先问问政委，探探情况。
当然，还得再探探媳妇儿的口风，说不准她会改主意呢。
有一，自然能有二。都成了真夫妻，原来的协议还能作数？
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