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秀
“海菈，”王妃拍了拍海菈的肩头，“差不多可以了，别捉弄林小姐了。”
早幸才准备向海菈行礼，弯腰的动作一时僵在了原地。
海菈唇角弯起，灵动的双眼瞧着早幸：“莎莉小姐真以为会有我这样缺乏经验的老师吗？我只是来借书的，真正的老师在那里呢。”
久等在一旁的老者总算找到了时机，笑着走上前向王妃和早幸打招呼。
他是一位穿着长袍拄着手杖的老者，头发左边全白，右边却还是夹杂亚麻色的浅棕。
海菈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代为介绍：“这才是莎莉小姐的老师，也是学院前语言系院长梅尔特先生，我只有幸选到过他半年的课，听说您愿意来王庭接受返聘，我忍不住过来凑热闹啦。”
伴随着后半句对老者说的话，海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想有人和你一起学习能让你更适应一些，”王妃向早幸解释，“你接下来会常在我身边，而海菈也是，既然她有学习的意愿，不如一起接受梅尔特的教导，你俩会成为很好的学伴。”
“谢谢殿下贴心的安排。”早幸能说什么呢，只好提起裙摆道谢。
王妃看着她按在胸前的手，早幸今日带了一双棉质手套，在盛夏里看起来有些热：“你喜欢戴手套吗？你的制服也快做好了，需要的话我会让裁缝多追加几双更好的手套。”
地下书库还算凉爽，但早幸的手也不可避免地出了汗，她放下手，面色如常的解释：“感谢殿下的细心。实验时经常接触危险的东西，所以我下意识戴了，如果您要求的话我这就摘下。”
“不，你习惯就好。”王妃轻轻摆手，“日程表很快会拿给你，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来找我吧，那柄手杖会让你在王庭畅通无阻。”
交代完剩下的一些事项王妃就离开了，门合上前她又看了一眼那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她们都留在了原地低头恭送她。
海菈是她千挑万选找出的儿媳，自然无可挑剔。但莎莉·林是仓促之下被她提拔上来的，还是海岛出身，仅凭那次游园的表现做下这个决定可能太过武断了，但她别无选择，现在所有能用的力量都要用上。
所幸这个女孩看来对赫林戈还算忠诚，学习能力从其他老师那里听来也还不错，也能在关键场合做到随机应变。
如果笼络好她，还等于在索恩塔下一任塔主那里上了一层锁，也加深了和艾泽的联系。
要算计这一切实在太累了，王妃叹口气，踩着高跟鞋返回大王子莱昂所在的王座之间，今日的议题涉及到秋狩时对领主们的召集，她得过去帮衬着听听。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是她脚跟和小腿的哀鸣，王妃忍着痛，下定决心以后得穿轻便的平底皮鞋。
那位林小姐的制服也得换成没有高跟的靴子，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是那个小姐实在太矮了，不穿高跟会不会没有气势啊……
几日后，女仆送来了制作好的外交官制服。
早幸正在就某个博弈问题询问海菈的看法，梅尔特先生完全不在乎时间紧张，还是慢悠悠地给她授课，并且鼓励两位学生互相交流。
“急也没用，”那位头发半白的老师是这么说的，“我听闻林小姐曾得到了常青之族使者的赏识，那你可能保持原样是最好的。”
“可能退休的人都没什么干劲了，”私底下海菈和她嘀咕，“也可能梅尔特院长有他自己的道理，他当年上课也是这样的。”
几日相处下来她和海菈亲近了不少，但她果然还是一位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姐，早幸总觉得海菈展露的亲近和随和都是流于表面的，因为她虽然会打听早幸的事，对自己的事却只字不提。
而早幸也不是会去询问她人私事的人，只能就自己的事和她打太极。
制服送到，海菈先一步接过，拎起来向早幸展示：“我早看过设计图了，但实物好像又修改了不少，莎莉小姐觉得如何？”
绿色的贴身外套是她作为药剂师的证明，袖口有银线的鸢尾刺绣。衣摆则是层层叠叠的黑色蕾丝，前短后长，在身后垂下如一朵盛开的黑百合。浅灰色的马裤配长筒靴，一整颗纯净的红宝石装饰在领结上，表明她为王室服务的身份。
王庭里身上着装红色的要素越少的人代表与王族的联系越紧密，早幸小心翼翼地戴上这件无价的装饰，对镜打量这个陌生的自己。
这是王妃的安排，海菈问她意见是给她下套吗？
她不能总是用恶意去揣摩自己不喜欢的人。早幸点点头，看向海菈在镜中的倒影，这位小姐此刻正站在她斜后方：“这样美丽的衣服远超我本人的价值了，我会去向王妃道谢。”
海菈扑哧一声笑出来：“外交官小姐，我们上的第一课就是不要自降身价，你有好好听讲吗？”
海菈掏出随身携带的化妆盒，凑到早幸面前：“来吧，我们来进一步提高你的价值，马上就是你的首秀了。”
早幸闭上眼，任凭沾了细腻粉末的刷子在她脸上涂抹。
“说来我看的设计图是裙子，王妃殿下怎么后来改了主意？”一边给早幸化妆，海菈一边闲聊，“我觉得那条裙子更漂亮呢，是那个大片的刺绣做起来太费时了来不及吗？”
“……是我和王妃殿下说的，我不想穿裙子，裙撑太沉。”早幸等刷子从她眼皮上挪开，才敢睁开眼，“菲斯特小姐，我很佩服您每天能穿着这么重的衣服行走。”
“叫我海菈吧，”接下来是给唇部上色，海菈仔细雕琢着自己的作品，“习惯就好，而且卸下时会觉得身体更轻呢。”
这位小姐是把这当负重训练了吗。早幸抿抿唇，让口脂化得更均匀。
准备妥当，说不上是谁挽住了谁，早幸和海菈并肩向湖光厅走去。
舞台彻底拆除后，这里被用于接待来一睹怪物真容的客人们，王妃正在此处等着她们。
不止有王妃，她二人走进湖光厅后，海菈眼睛一亮，甩下她就朝未婚夫走去：“梅提欧殿下！”
“海菈，你和莎莉小姐相处得还好吗？”梅提欧揽住她的腰，笑着询问。
“见过三殿下。”早幸等问候完王妃后也过来打招呼，多少觉得有些尴尬。
那一晚才说了要划清界限一样，现在她俩却可能要朝夕相对。
梅提欧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后马上移开了：“莎莉小姐，恭喜你成为赫林戈的外交官，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谢谢，殿下今日也十分光彩照人。”早幸干巴巴地回答。
“大家，”王妃抬手示意乐队停止演奏，将众人的注意力汇集过来，“今日要向各位正式介绍草药魔女最小的弟子，王庭新任的外交使者，莎莉·林小姐。”
王妃的手放在了早幸肩上，像是一份支撑：“她也是‘弗兰肯斯坦’的缔造者之一，关于怪物的事今后将会由她向各位介绍。”
言重了。早幸心里默默补充，但还是按照学会的礼仪上前一步，向众人行礼。
稀稀拉拉的掌声逐渐连成一片。
“恭喜。”
一个熟悉的声音先响起，早幸抬头，看到了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木精灵柳和克尔泽。
“‘我很快就要返回常青森林向我的王传达此地的情况，等王的决议下达，我或许会再次踏入人的国度。人之子，希望那时能再认识你。’”
其实精灵说的是“能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但克尔泽没敢老实翻译。
他有预感他要说的谎会越来越多。
“谢谢您，希望赫林戈的招待已让您尽兴，”早幸微笑着伸手，“握手是我们常用来表示友好的方式，下次见到您时请教我精灵族的礼节吧。”
听完克尔泽的转达，木精灵看了早幸一眼，握住了她的手。
乐队的演奏骤然响起，那是一首祝福与送别的歌，融入了精灵族的旋律。
精灵和早幸朝声源处看去，是夜莺，红发的格鲁克背对着她们，专心指挥着乐队的演奏。
“‘很多悲伤，很多惊喜，到底不虚此行。’”木精灵手指点过自己的耳朵，又碰了早幸的眉心一下，转身走去。
这就是精灵的道别啊。早幸摸了摸自己被精灵碰触的地方。
她在书上看到过，但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做，“无论相隔多远，风会告诉我你的消息”，这是亲密友人会用上的动作。
她放下手，克尔泽还留在原地：“……翠尼尔神官？你还有事吗？”
“我听说我接下来需要做你的翻译。”克尔泽皱起眉，“你不知道吗？”
早幸哑然，没有人通知她，她只知道现场会有翻译，但不知道是克尔泽。
“是我拜托王妃殿下任命兄长的，”海菈抛下梅提欧走过来，“作为惊喜没有告诉莎莉小姐。”
“菲斯特小姐，我不是你的兄长。”克尔泽生硬地回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管怎样，您就是我的兄长呀，”海菈的笑容天真无邪，“您是问这个请求，还是问我为什么不告诉莎莉小姐？”
早幸直觉海菈要说的没什么好事：“谢谢海菈小姐的安排，的确有翠尼尔神官这样相熟的人在身边会让人安心许多。”
克尔泽也反应过来了，早幸刻意的生疏称呼是为了掩饰他们的关系。
母亲已和菲斯特家再无瓜葛，他遇到菲斯特小姐的场合之前只有她来神殿祈祷的时候，他们并不亲近，那她这个安排应该是针对早幸做下的。
克尔泽对菲斯特侯爵完全没有好感，但罪不及子女，他从前只是希望菲斯特小姐别在见面时叫他兄长。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