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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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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艾泽婆婆为核心的研究组很快开始运作了,成员就是那日早幸在接待室遇到佩戴着金桔梗的人们,但这个课题有另一个作为代号的象征:黑色的百合。

    黑百合的纹章正被盖在与这份研究相关的每一份文件上。

    早幸整理着资料,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看得头痛,对于没有魔力的人来说这些文字完全迈入了另一个领域。

    何况她有别的任务。

    艾泽婆婆叮嘱她在这里也不要暴露自己无效化的能力,但所有作为对照组的无魔力样本全由她秘密准备,还有作为基底的大部分原料,都由她来还原成所谓“最纯粹”的状态再一不同工序加工。

    早幸从早到晚都泡在了这个只有她一人的实验室里,她只需从事这份最为基础几乎纯粹由体力劳动组成的工作,离研究的核心似乎很遥远。但摸着药材她就能感到心安,仿佛这就是她生存的意义。

    如果再快一点是否解药就能被做出来呢?答案不会存在于重复的作业中,但问题会被机械化的动作消解、遗忘。

    坐在成堆的奇珍异宝之中,每日定时有人送来食物并取走备好的原料,她的身边只有一盏法术点亮的星灯相伴,说话对象也只有莉莉安送的兔子玩偶。

    早幸渐渐觉得自己也变成了这些材料的一部分,正被工作加工成齿轮的形状。

    今天送来的材料里有龙血树的种子和树皮,说明文件里备注了两种原料各十种的处理方法,每种方法准备三份,干燥后备用。

    工作很多,是做到晚饭时间能完成一半的程度,但早幸在看到材料的名字时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某颗螺丝有些松动。

    银与翠绿的叶片遮蔽的天空,晕染着金色雾气的紫色晚霞,冒险时的记忆从匣子里漏了一些出来,其中甚至能窥见格鲁克所许诺的一起旅行的未来。

    并非对自己的选择没有质疑,也想过一走了之,但早幸还是感到身上被不可察觉的丝线勾着,留在了原地。

    这颗黑色鹅卵石外貌的种子实在看不出能长成魔境里那棵银色巨木大小的个体,但落入她手中后这样的未来也消失了,它会被剥开子皮分出胚乳,每一部分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阿实……

    早幸对桌上的种子发了数秒愣,再次准备开始作业。

    但房门在不恰当的时间响起了,这个时间不会是来送饭的侍从,早幸疑心是不是有什么需要马上处理的实验材料,连忙擦干净手走了过去。

    “请问是哪位?”

    “您可怜的友人,被冷落的新人骑士,来提醒某位小姐按时休息的敲钟人。”

    门板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早幸拉开了一条缝,实验室的情况被要求不能泄露给无关人员,她也不知道这位算不算无关,但还是保险起见做出了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

    她只从门缝里露出了一只眼睛:“也太多人了吧?”

    “小姐明知这些称号都只属于你面前的鄙人,”梅提欧背着手站在门缝前,身上是金与红的王庭骑士制服,整个人笔挺如一杆英俊的旗帜,“向您问候,鼹鼠小姐。”

    门外的世界确实比实验室光线充足太多,但也不至于成了地底世界的程度。早幸小心挤了出来,按着眼眶有些担心自己仪容不整:“骑士殿下过谦了,您的驾临让寒舍蓬荜生辉,敢问有何要事?”

    被接上话茬的梅提欧乐呵了起来,一掀斗篷一手撑在墙上罩住了早幸,笑眯眯地在这个他刻意营造出的空间里捏了捏早幸的脸:“看来小姐内心并不像此刻的外表那样糟糕,还是舞台上那位动人的女主角。”

    虽然这栋专为艾泽婆婆准备的建筑位于王宫最偏僻的角落,早幸所在房间外的走廊更是人迹罕至,但她还是对梅提欧这种少有的冒犯行为紧张了起来:“殿下,我没洗脸。”

    梅提欧没有撒手:“小姐,我觉得你有比没洗脸更严重的问题。”

    早幸僵住了。没洗脸只是开玩笑,她还是有讲究基础个人卫生的,虽然之前忙起来的某几天是有点累得忘了……

    “您美丽的心灵已蒙上了尘埃,您可有察觉?”

    早幸不甘地反驳:“殿下的用词是不是有些老旧了?”

    “那至少小姐的唇舌还没蒙尘,依旧犀利如昨夕,”梅提欧浮夸地叹了口气,一瞬收拾起了嬉皮笑脸,“好了,早幸小姐,请老实回答,你多久没休息了?”

    早幸的脸颊总算被放开,她快速退后一步,但只是让后背抵住了门板,视线仍被红色的斗篷所掩埋:“不如说我还没开始工作,感谢三殿下的关心。”

    “休息可不止是睡觉,小姐,你到了王宫后就一直没走出这个房间吧?”梅提欧尖锐地指出,“甚至都没来见过我一面,即使我就在这附近巡守时也未得见您的倩影,我真可怜。”

    “我怎敢打听殿下的行踪,连用眼神追逐您也觉得冒犯……抱歉,是最近有点忙昏头了。”早幸原还想扯着嘴角继续搭戏,但还是中途放弃了,不知怎的精神上的燃料已经快速耗尽了。

    梅提欧见状放下了手,一时也察觉舞台的灯光已黯淡,他们又回到了现实,原本想好的台词飞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间第一次出现了尴尬的沉默,早幸垂下了头,思量着如何脱身。她已经觉得很对不起梅提欧了,日理万机的王子殿下特意来看望她,她还如此不识抬举地破坏气氛。

    “小姐啊……”还是梅提欧打破了僵局,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支纯白的百合递给了早幸,“不幸的回忆不会消失,但只有快乐才能支撑您走下去,请不要在此踯躅不前了,还有很多好事在等待着与您相遇。”

    “我……我真的只是太忙了。”早幸干巴巴地说,但又觉得羞耻,这话说出口便像是借口。

    梅提欧硬把这枝带着露水的百合塞到了早幸手中:“再忙你也不该一直把自己和一堆死物关在一起。我会在‘无冕王’雕像后的蔷薇花架下等你,换上便装后来找我。”

    早幸还没开口,梅提欧转身就捂住耳朵逃跑,一面继续说道:“你不来我就一直等着,今天是庆祝我和霍兹顺利毕业的小聚会,小姐怎么都得赏这个脸,待会儿见。”

    这是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了。

    早幸看着飞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红色背影,飘扬的白色发尾是留给她最后的尾音。她回到屋内把百合暂时安置在了银水壶里,叹口气,还是脱下了围裙开始在衣柜里翻找适合外出的服装。

    王宫的花园散落地安置着各代已逝君王的雕像,除了初代人王的,那尊铜像还按照他的遗嘱被放置在城中心供任何人瞻仰。早幸被带进王宫时参观过这些雕像,但当时就没怎么认真听介绍,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幸而无冕王雕像所在的位置正处于实验室的附近,出去后就能看到那颗大理石雕凿的光洁头颅从枝叶间探出。此时蔷薇还未绽放,苍绿的叶子修饰着蓄势待发的荆棘,蛰伏在铁木搭成的高大花廊上,点点光斑中一个黑发着花匠服装的人正在那等着,手上无聊地转着一把宝石匕首,另一手在折那些褐绿的尖刺。

    “哇哦……”早幸迟疑地走近,看清那人的脸后一时失语,“殿下的变装,真是完善……”

    “若小姐不叫我殿下就更完美了。”头发染成黑色的梅提欧眨着他与环境同色的翡翠眼睛。

    “首先你得别叫我小姐。”她也只穿着下城区妇女们常穿的长裙,可担不起王子的敬称。

    早幸走到梅提欧身边,藤蔓叶片稀疏的阴影在两人身上涂抹痕迹,梅提欧打量了她的装扮一眼后把本戴在自己头上的草帽盖到了早幸的头上。

    “我的样子不妥吗?”

    “只是不想叫你的模样落入他人眼中,我会嫉妒的。”梅提欧一本正经的声音从帽檐上方传来。

    至少前半句应该是真的。早幸拉低了草帽,仰脸去看梅提欧:“这样行了吗?”

    早幸出门前照过镜子,她的脸色的确有些太过苍白,一些地方也残留着剑伤的疤痕。为此她抹了艾泽婆婆给的面霜遮掩,唇上也上了口脂,应该不至于特别难看。

    梅提欧支着下巴装模做样地说:“很好,但你可别这样去看别人。”

    有点难接话,早幸顾左右而言地转移话题:“我没找到艾泽老师,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请假……”

    “今天周日,你的工作也没说一周全无空闲吧,”梅提欧板起面孔从怀里掏出纸条递给早幸,“艾泽女士那边我去说过了,别想跑。”

    早幸接过纸条,字迹是艾泽婆婆的,她轻声念出了上面的文字:“‘在你像人那样活着后你才能做出以人为本的研究’……”

    梅提欧叹了口气:“艾泽女士也很担心你。”

    “我之后会去看望老师的。”早幸小声嘀咕。

    由梅提欧带路,两人并肩往王宫的侧门走去,快到守卫值班的关卡时梅提欧按了一下早幸头上的草帽轻声嘱咐:“别抬头。”

    他招着手走过去,这处侧门只由一个年轻骑士守卫,看清梅提欧的脸后也举起了手:“梅提欧,你怎么染发了?”

    “换换心情,暂时的,明天就失效了。”

    梅提欧和他拳头相碰,又换着手各击了一下掌:“今天我休假,不想被人看到,能放我从这里出去吗?”

    骑士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后面专注盯着地面的少女,笑容暧昧:“你这是去享受最后的放肆?”

    “别瞎说,是去找霍兹他们,”梅提欧拍了一下骑士的肩膀,“这位也是我朋友,走了。”

    后一句既是对骑士说的也是对早幸说的,早幸赶紧垂着头跟上了他。

    守卫骑士让开道,轻哼一声:“‘朋友’。”

    早幸不自觉就憋着气窜了过去,只用手扶了一下帽檐作为问候。

    等离开王宫走出老远后,早幸才舒了口气。

    王宫外不再有刻意为之的绿意盎然,但夹道的秋水仙和雪滴草也有着独特的风韵,细碎的花朵在红砖缝间招摇。拂面春风中梅提欧脚步不停,轻快地从提篮的妇女和推车的农夫之间穿过。

    早幸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提着裙子喊了一声:“梅……萨摩耶!等、等一下,我没法走那么快。”

    梅提欧的听力很好,马上就停下退到了墙边:“真是怀念的称呼,艾因戈,你不反省一下自己最近太疏于外出连体力都下降了吗?”

    “我有罪,我知错了。”早幸气喘吁吁地总算赶到了梅提欧身边。

    接下来的路程王子殿下放缓了脚步,闲庭信步地走在早幸身边,嘴里哼着刚才街边吟游诗人弹奏的曲调。

    自己好像真的远离人群太久了,这样的氛围中早幸也觉得手脚渐渐回温,获得了一些继续与他人来往的活力,她看着路边贩售的水仙球茎,找到了一个话题:“现在不是百合盛开的季节,你从哪里变出的花?”

    “艾泽女士那里薅的,可惜她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

    早幸顿了顿,这可不怪艾泽婆婆,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属于个人的好恶,也或许是忘了。

    “还是说这里的花都没不合艾因戈的心意呢?”梅提欧扔了一个银币过去,从推车上随手抽出一把桃枝递给了早幸。

    桃枝只结着花苞,还需要泡几日才能绽放,早幸拿着花枝踌躇地开口:“怎么会,我都很喜欢。”

    “哎呀,真是滴水不漏的回答,”梅提欧又扔了一个银币给另一位摊主,这次选择了一束山茶。

    败家啊……早幸接过后忙制止了梅提欧继续撒币:“你再买我拿不下了。”

    “把多余的都丢掉只留下最喜欢的呢?”

    “就说了都很喜欢没法选……”

    梅提欧妥协地摊摊手:“好吧,真是贪心的小姐。”

    两人恢复了正常的交谈,谈天说地交换着最近发生的事,在梅提欧半真半假的吹嘘中她们总算到了目的地。

    这看上去只是一间民居,但门口的确挂着一小块餐馆的招牌。梅提欧直接推门进去带着早幸穿过树影交织的走廊到了里间,再次推开一扇阴刻了铃兰的胡桃木门后,早幸看着面前齐聚的四人有些恍若隔世。

    梅提欧拿起了她头上的草帽放到衣帽架上:“真不知道这是为了谁庆祝才召开的聚会了。好了,各位,我们尊敬的艾因戈小姐终于肯大驾光临了,请大家致以最热烈的掌声,也别忘了感谢我这个拉她出门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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