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早幸不久收到了艾泽婆婆和黑巫师商定出的实验计划,关于如何平衡阿实的状态。
关于她的部分就是让她控制与阿实接触的时间,第一个周期里每天一小时。
阿实到了他熟悉的学院后可以掩饰住他的异常情况了,在艾泽婆婆的帮助下他申请到了单独的寝室,房间里据他说贴满了写给自己的纸条,以便提醒自己在清醒时做了什么。
早幸现在和阿实牵着手走在湖边,阿实不断对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下次换没人的地方好吗?我不该让这样的谣言缠住莎莉小姐的。”
异性这样牵着手在大庭广众之下行走在两个世界都没有第二种解释了。早幸没有松开手,还是强硬地拉着阿实往前走去,看了一眼表:“你和我的时间表都很紧,这是关乎性命的问题,不能计较那么多了,流言传就传吧。”
她和阿实是被骑士科的人起着哄送出来的,特丽莎看她的眼神都有点难以置信,回宿舍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平心而论,阿实长得不差,可以说是清秀,虽然在赫林戈的雄性中算是矮的但比早幸还是高出了不少。
但选择霸凌对象的人可管不了这些,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共同的发泄口罢了。
“莎莉小姐,虽然很冒昧,如果我恢复了话……”
“你要对我负责?”早幸理了理草绿色的袍子坐到了草地上,把装着晚餐的篮子放在身旁,示意阿实也照做。
“嗯……”被抢了话头的阿实呆住了,一时还僵硬地站着。
这可真是构成她假期噩梦的一大块,早幸拿出烤土豆和食盐,想起克尔泽不禁笑了起来:“不必,已经有人说了要对我负责的。”
“哦……”阿实讪讪地坐下。
春日里的湖泊倒映着嫩得能掐出水的新绿,风也缱绻,普里希卡之眸旁不止她们,还有其他学科的恋人们在此野餐散步。
但可能没有人的话题会如她们这般煞风景。早幸叼着面包翻看着阿实今天记录的日志,一边就里面遗漏的点做补充,这份日志要和阿实周末一起送去给艾泽婆婆检查。
阿实坐下后就松开了手,只把小指勾着早幸的小指。
“这样好像在做什么约定。”早幸侧过头看到彼此交叠的部分不由脱口而出。
“呃……”阿实的脸涨得通红,瞬间挪开了手。
“开玩笑的,抱歉。”早幸咽下了口中的面包,重新抓紧了阿实不安分的手。
一小时还没到,日志已经写完,早幸看着旁边像兔子那样啃土豆的阿实把盐堆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蘸着吃吧,晚上你们还要训练。”
“哦……”阿实怯生生地蘸了一点。
如果是梅提欧或者霍兹会怎么做呢,或者格鲁克,那个小怪物也很擅长拉近与他人的关系。
“你能和我说说梅提欧……三殿下和霍兹的事吗?我和他们还是在怀夏城他们去魔境前认识的,不知道他们以前什么样。”
阿实被土豆噎了一下,早幸赶紧将自己的水袋递给他,但阿实低着头拒绝了,费力地又咬了一口土豆一道咽下:“我和殿下他们也不熟,我这种人……”
“别说我这种人了。”早幸明白了一些别人面对自己的烦躁。
“嗯,三殿下一直是骑士科最耀眼的存在,他在场时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模仿他,想要成为他那样的骑士。”阿实抱着膝盖说,“艾森学长一般都和三殿下在一块,没有他那么显眼,但艾森学长是个十分细心的人,那些人那时只敢在暗地里揍我,都是艾森学长发现的还威胁他们不准再犯。”
阿实扔了块石头到水中,石头在水面弹跳了五下才沉入湖底,“艾森学长也是真正的骑士,而且他的文书报告总是出现在课堂上被老师们拿来当范文。”
“梅提欧写的东西的确不太适合……不过霍兹的妈妈可是很嫌弃他那种一板一眼的报告的。”早幸也试着打水漂,但这个还挺考验技巧的,她的只在水面上跳了两下。
“您和艾森夫人也认识吗,”阿实顿了顿,选了一块合手的石头薄片递给她,“你们……?”
“只是朋友,如你所见,我只是草药店的学徒罢了。”
阿实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没人会介意这个的吧。”
早幸只是笑笑,把阿实给她的石片甩了出去,三下。
爱情小说里把跨越阶级的感情描写得感人至深,但艺术创作里特意设置的矛盾与冲突怎么能当真呢,她所看到的这个世界还是被歧视和不平等所统治的,比原来的世界更甚。
只是魔法和异种族的奇幻色彩多少掩盖了这些难堪,可她又不是那些了不起的人物中的一员,而即使过去了不起的人现在也只有名字冠于面前的湖水之中。
阿实又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三殿下的话,王妃似乎已经挑好了他的对象。”
“我和梅提欧也只是朋友。”早幸又扔出一块石头,这次她学着阿实的动作,但还是止步于三下。
“是这样的,要手腕用力。”阿实给她做了个慢动作示范,脱手出去后石片直接飞到了对岸。
“好厉害……”早幸有点想鼓掌,但她和阿实还牵着手,只能嘴上赞叹了。
她看到阿实因为大动作卷起的袖子后皱起眉:“你手腕上面的伤口没在日志里提到。”
阿实抖了抖胳膊让袖子再次盖住他的胳膊:“就是经常遇到的那些事了……我还以为不用说,我没有服用药水来治疗所以看起来比较夸张。”
早幸再次打开日志本做记录:“你遭到的一切都得告诉我,我不会觉得丢人的。”
阿实看着她的笔尖划动,下巴埋到了双膝中,心思走到了很远的地方。
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关心他了。
早幸在给苗圃翻土时听说今天是神官来访的日子,忙收起手中的农具前往骑士科。
神官一个月会来学院一次给预备骑士们及其他学生做治疗,来的时间不定,刚好可以去拜托他们看看阿实。阿实自己一人时总会陷入恍惚,只能装作还在过平常的生活,可能听不到这个消息。
幸好阿实现在的时间表非常固定,只要不是被带到什么小角落她都可以找到他。
她到阿实今天上课的教室门口等着时走出来的骑士们又在起哄:“那个看上阿实的小草药女。”
特丽莎也问过她是不是在和阿实交往,她默认了,毕竟很难解释背后的事。
最常欺负阿实的那几个壮实的人走了出来,围在一起把早幸困在墙上:“小妞,长得也挺可爱的,身材也不错,眼睛却瞎了吗?看看你面前的正牌骑士如何?”
早幸恐惧不已,开始把手伸向腰间挂的匕首,但这几个人很快被一根木棍打中了脑袋。
特丽莎和她的朋友们站在他们身后,手中正持着作为凶器的扫把,目露凶光:“不许欺负我的室友,要打去演练场。”
“嚯,”最壮实的一个摸着脑袋眉毛压低,笑容嗜血,“你们几个小妞一起上?输了……可以惩罚吗?”
“我输了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但我赢了又怎么说?”特丽莎没有放下棍子,眼神看向早幸,“阿实还在教室里坐着,你先去吧。”
早幸已经把匕首拔出来藏在袍中,此刻担心地看着特丽莎,但特丽莎只是不做声地努努嘴,示意她没事。她身后曾与早幸在湖边见过的女孩子中还有对她眨眼的。
可能真没什么事。早幸路过特丽莎身边悄悄把匕首塞给她,对她点点头就跑进教室了,身后还传来“那刚才那个小妞也算奖励”之类的只言片语。
有事的话……她、她就下药吧,最近也学了不少新配方。
教室里阿实还坐在角落看书,但眼睛已经失焦,早幸看了眼怀表,走过去抓住了阿实的手:“阿实。”
“莎莉小姐。”阿实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彼此交握的手,捏了捏。
这个是真的,但是假的也无所谓了。
“今天神官来了,你得去治疗一下。”
阿实乖乖被她拽着走。
神官们在早幸此前见过的蚌壳形礼拜堂里等着前来寻求帮助的学生们,早幸和阿实赶到时已排起了两列长长的队伍,所幸年轻力壮的学院生徒大都只是些小毛病,光明神的力量轻轻拂过就能治好,队伍前进的速度还算快。
早幸拉着阿实往前走时看到了掀起的帘后熟悉的身影,顿觉不妙。
来的人里怎么有克尔泽。
她看了一眼怀表,才过去半小时,现在松开手有些欲盖弥彰,而且也不知道阿实会不会再次陷入梦境。
阿实疑惑地看过来:“莎莉小姐?”
“没事。”早幸硬着头皮牵着阿实走到了神官们搭起的幕布后。
克尔泽不负责她们这一列,但隔着作为分隔的帘子看到早幸和阿实时眼里升起显而易见的疑惑。
负责阿实的神官看到她们还牵着的手也笑了:“你们感情真好,但接下来请让他一个人接受治疗吧。”
早幸担心地看了一眼阿实,还是对神官说道:“他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耳朵听不见了,没法回答您的问题,可以由我陪同吗?”
“这样吗?那你坐在这吧,我先检查一下他的听力。”
在早幸松开手后阿实果然陷入了恍惚,但他在梦里也牢记着不要轻易开口的原则,只是呆呆地坐着。
不知道神官能不能调查出他精神上的问题。
早幸在一旁提着心看神官捧着镶金边的水晶镜把阿实上下照了一遍,摇头对她说:“身上有不少创口,还有一些离魂的症状,但不是诅咒造成的。我的能力只能治好他体表的伤。”
这位神官转身掀开了帘子,对其后竖着耳朵的克尔泽说道:“翠尼尔神官,你能来看看吗?”
克尔泽刚好完成了上一人的治疗,点头走了过来。
但他也没在阿实身上发现别的异常:“灵魂的一部分很模糊,但是人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那位神官对阿实的治疗也基本完成,走过来同克尔泽一起分析手中水晶镜下的情形。
早幸悄悄触碰阿实的小指:“这样呢?”
克尔泽打量了一眼她的动作,皱眉:“模糊的部分……消失了。”
“能治好吗?”
“我们没遇上过这种情况。”克尔泽放下镜子想对早幸说什么,但早幸已经拉着阿实起身了。
她和阿实一起向两位神官道谢后匆匆离开礼拜堂,看来光明神救不了他。
背后的克尔泽看着那两个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锁得死紧,但他的病人们还等着他。
“赢了?”
“赢了。”
晚上特丽莎回到寝室,早幸看到她脸上少见的灿烂笑容不由松了口气。
特丽莎晃荡着手里赢得的钱袋,把早幸的匕首还给了她:“你这刀挺好用,哪买的?”
“怀夏……”早幸收起这把价值三金币不但是矮人工艺而且有梅提欧赐福的刀,天下很难找到第二把了。
“好远,那算了。”特丽莎坐到床边,顾不上洗漱,兴奋地和早幸说起对决的过程。
早幸听不太懂她们骑士的术语,但大概知道特丽莎用了很多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手段的方法,扬沙和下绊子之类的……她鼓动上了骑士科在场的所有女生,她们即使不是明上场也在暗地里帮她使了不少手段。
但能赢就行,反正那几个混球也不是什么骑士。早幸指指桌上准备好的药水:“一些创伤药腹泻药和迷药,后面两个你可能用不上了,要拿去吗?”
“好东西。”特丽莎全部收入了自己的柜子里,“魔药?”
“我不是法师所以做不出来……”早幸抱歉地说,“但拿去找法师处理一下就是魔药了。”
特丽莎叹口气:“我哪儿能认识法师啊,算了,会有用的。”
特丽莎讲完了她的凯旋总算乐意去洗澡了,她一边收拾用具一边还对早幸说:“你的名声现在在骑士科传遍了。”
早幸心中警铃大作:“……什么名声?”
“‘爱之玫瑰骑士’,骑士科在药学的编外学生,总来护卫我们柔弱的阿实。”
好土。“求求了别这样叫我。”
胜利带给特丽莎的兴奋感还未褪去,她走出门后还探了个头进来:“待会儿见,爱之玫瑰骑士。”
早幸看着门啪地被关上,把脸埋入了书中憋下了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