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
圣洗礼日结束后离开学还有两周,早幸这段时间里忙着写艾泽婆婆的作业。
艾泽婆婆给她送来了不少书籍,加上希尔伯借给她的索恩塔藏书,这间宿舍已经被塞满了,不知道特丽莎看到了会作何反应。
早幸在圣洗礼日前夜受到了琼斯夫人的邀请,霍兹还在南边的祖父家,现在别苑只有琼斯一人,加上西尔维娅,她们三人一起特意去找克尔泽,在他复杂的眼神下领回了圣夜的蜡烛,开了琼斯夫人最爱的睡衣派对。
小孩子们这一夜被琼斯夫人全部打包送去了主宅,早幸看着琼斯夫人欢快地翻出柜子深处的酒瓶取代温吞的牛奶时心里一声哀嚎,嗜酒大概是霍兹的家传了。
“虽然她们很可爱啦,但是,但是我偶尔也想要一些个人的时间啊!”喝高了的琼斯夫人抱着西尔维娅开始一边抱怨一边唱歌,早幸想起《晨曦小姐》里女主黄莺般曼妙的歌喉……艺术果然是经过了加工的。
早幸克制地只喝了一杯的量,让她大为震撼的是,西尔维娅小姐是个酒豪,三瓶蜂蜜酒下肚她只是跑了趟厕所,现在还能稳稳地扶住想要跳舞的琼斯把她扔到了床上。
“当初说会一直爱我现在过节都不陪我,”琼斯夫人抱着枕头哼哼,“这个要来往那个要拉关系,明明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都分不清……”
早幸给琼斯夫人盖上被子,犹豫着能不能回房间直接睡了。
西尔维娅还没停住手中的银杯,看了她一眼:“你去睡吧,我来照顾琼斯。”
早幸讪讪一笑:“那麻烦您了,我喝得头有点晕。西尔维娅小姐真厉害啊……”
“想醉都没法醉呢。”西尔维娅自嘲地笑笑,“有些被我喝倒的人还说我就是浪费酒。”
“下次您可以直接说是他们太过浅薄,连这点酒也装不下。”
这是红宝石的店主伊芙琳调笑时曾说过的话,早幸一想到就借来用了。
西尔维娅忍不住笑出声,这一笑过于动人心魄,早幸别开眼,道声晚安后退了出去。
门扉将要合上的那一刻琼斯夫人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烛光下西尔维娅还坐在地上自斟自饮,喝法渐渐变得豪迈。
早幸回想起西尔维娅小姐说的事,她和琼斯夫人才是货真价实的妈妈友,霍兹邀请小小的克尔泽去南边学骑马时西尔维娅小姐因为太过担心偷偷跟了上来,结果半道就被琼斯夫人抓住强迫与自己同行。
在这之前西尔维娅被男人抛弃的事传遍了社交圈,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朋友、家人和姓氏,独自住在下城区的公寓里抚养克尔泽。
但琼斯夫人听西尔维娅说完自己的情况后并不在意,回到王城也依旧与她来往,甚至在西尔维娅特意避开她时直接闯入了她的住所。
这听起来太像主角的行为了,难怪会被当作小说原型呢。早幸手边现在还有一本琼斯送的《晨曦小姐》,她扫过封面,脑中回想一下里面的内容,忍不住觉得可惜。
琼斯夫人的故事比这精彩多了。
圣洗礼日后是社交季,等到寒冷的时节过去后霍兹他们才会出发,随之是为期一年的实习,来年正式毕业。梅提欧来信抱怨了王庭里永不休止的舞会和愈发明目张胆的调戏与暗示,因为用词过于夸张,早幸读了无法同情只想发笑。
「但这一切总算会结束在三月,自西吹来的风正呼唤着我,万顷碧波,葱茏山林,不知我将带着什么样的故事再去见你。」
他们是去西边的战线啊。早幸在日历上画上一个圈,做下标注,和梅提欧已经很久没见了,接下来又是一年的分别,但不知道他回来时还笑不笑得出来。
她从琼斯夫人那听说了王妃正在物色适龄的贵族女子,大王子已经有了未婚妻,这是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连亨利埃塔这样的小姑娘都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他们都在长大。
“莎莉小姐。”
已经开学一周了,早幸正准备去教室,就被宿舍楼门口蹲守的人拦了下来。
“阿实?”早幸诧异不已,她听特丽莎说阿实已经旷课一周了,很多人都在猜想他是不是打算退学,还为他都熬过了四年感到可惜。
阿实脸庞比年前更为消瘦,下巴尖尖的,托着两只灰蓝眼睛的是紫黑的眼圈:“你是……真实的吗?”
早幸抓住了他停在半空的手:“你现在是清醒的,先和我来。”
顾不上黑巫师或是什么了,早幸拉着阿实出了校门,叫上马车直奔学城。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旷课。早幸看着车座对面的阿实,坐到车上后他开始和空气对话,双手也不安分地胡乱舞动,早幸为了不让他乱动只好抓住他的手腕,却让他动得更厉害了。
“莎莉、莎莉小姐,你不可以碰我……”
“和我一起做,深呼吸。”
早幸看着阿实才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安静了下来,只是一直望着她,再怎么搭话也没有反应。
没办法了。她死死地按住对方的双手,祈祷马车赶紧到站。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阿实的病情恶化了?早幸看着一直在喃喃对不起的阿实,他的手腕甚至比她还瘦弱,摸上去全是骨头,手背上有不少抓伤,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是骑士科的学生。
等到了草药店后早幸和门口卖水果的赫尔打了声招呼:“赫尔阿姨,今天艾泽婆婆在吗?最近这里有没有一个穿黑袍的人——”
“叫我吗?”
早幸抓着阿实的手不禁用力,让阿实痛得吸了一口气。
尤文突兀地出现在了她旁边,在赫尔阿姨眼前打了个响指,她的眼睛顿时变得无神。
早幸如坠冰窟,她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尤文用手去摸阿实的脸庞,一边说道:“小徒弟,说了不会动你的,这么害怕干嘛。这是你给伊莉丝送的原料?”
“不是。”早幸回过神来,拉起阿实就往草药店里走,她得先找到老师。
尤文让赫尔恢复后,影子一样跟上了早幸,所幸艾泽婆婆正坐在前台,看到早幸和阿实一愣,再看到尤文后眼神变得险恶,老猫塔塔在她身旁也发出了威胁的低吼。
“尤文,你说了不会对我的弟子出手的。”
尤文窜到艾泽婆婆身边道:“她自己过来的。伊莉丝,你才是瞒着我又藏了什么好东西?我们不是说好合作了吗?”
艾泽婆婆眼睛看了过来,早幸艰难地点点头,验证了尤文的说法。
阿实的状况明显不对,艾泽婆婆不再搭理黑巫师,先带着早幸和阿实进了里间,将毫不反抗的阿实按在床上,直接解开了他的衣服。
早幸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看下去,但如果她是艾泽婆婆的徒弟,这一定是不能避开的场面,她强制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阿实身上。
尤文无声无息地又出现在了她们身旁。
一个深绿色的法阵浮现在阿实的身下,他的眼睛闭上,皮肤上不断有光点亮起又消失,一些线条在他的身体表层游走,艾泽婆婆的视线紧紧追随着这些神秘的讯息,眉头锁得死死的。
早幸已经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了,但旁边的尤文还是像粘腻的沼泽一样附了过来,轻笑着说:“小徒弟这是第一次看到你老师的绝技吗?也是,伊莉丝这一手在布卢梅塔都是秘密,辰星塔好多人想去偷师呢,可惜都打不过她也打不过她老公……”
“你不要打扰老师。”早幸忍不住开口,她能看出艾泽婆婆正在做的事需要极高的注意力。
“哎,你总算和我说话了,”尤文得到搭理后开心起来,“不打扰就不打扰,我也没带过学生,不知道怎么给你们这种小孩子上课。”
法阵的光芒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房间里只有阿实杂乱无序的喃喃自语还在不断响起。
尤文安静了一会儿又蠢动了起来,贴在早幸耳边,并不接触,吐气似的说道:“‘草木与药水的魔女伊莉丝’,她怎么会收了你这样没有魔力的徒弟?你是不是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早幸瞥了尤文一眼,并不开口。
“让好心的老人给你说上两句吧,她在用血液中的魔力流调查这块材料的各项生理参数,血管在她看来就和叶脉一样……”
尤文还在兴奋地絮絮叨叨着,终于,艾泽婆婆将木拐杖在床边点了一下,法阵的光芒黯淡下去,阿实闭上眼,陷入了安稳的沉睡,尤文也随之停下授课走了过去。
“完了?”尤文按了按阿实的眼皮。
艾泽婆婆疲惫地闭上了眼:“没有变化,身体和节前一样,只是因为睡眠不足更虚弱了。尤文,你来试试。”
“这算你正式答应和我合作了?”这个黑发的阴翳男人笑着用手在空气中一握,一柄漆黑的短杖出现在他手中,咏唱声和深紫的法阵将沉睡的阿实再次笼罩,漆黑的影子覆盖了他的全身,仿佛正将他吞噬殆尽。
艾泽婆婆在尤文接手后退到了早幸身旁,轻声对一脸难言的早幸说:“尤文更精通灵魂的法术,我于此道不精,先让他看看能不能找到病因,并不算正式合作。”
“老师,阿实他是怎么了?”
“他的确遵照了我说的来用药,身体没有被魔药进一步侵蚀,”艾泽婆婆也有些茫然,“是别的什么原因,或者是换了环境后病情爆发了,我也很难说清。”
“让我来查算是正解了,的确是我的专长,”尤文的检查接近尾声,分出心思加入话题,那些包裹阿实的诡异影子如水流般滑入了他身下原有的阴影中,“这个实验品的精神有一半已消失了,剩下的也是苟延残喘。”
艾泽婆婆的脸色听到此立马沉了下来。
早幸虽然对尤文所说的内容一知半解,但里面绝对一个好消息也没有。
但尤文笑得更灿烂了,拿着魔杖转回来的身姿仿佛在舞蹈:“好了,伊莉丝,还不和我合作吗?先和我说说这个材料是怎么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