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
梅提欧在山顶又呆了两天,他的火魔法在这期间变得愈发纯熟,这其中除了希尔伯教导的功劳外,还托了法师们前仆后继去找他决斗的福,让他从对阵不同法师的经验到火魔法的熟练度都日新月异地精进着。
等到了他出发那日时,法师们依依不舍地拉着他道别:“下次再来玩啊。”
希尔伯看着这一幕万分不解:“你们被他打得那么惨,为什么还会喜欢他?”
“因为萨摩耶很有礼貌,打完还会和我们复盘哪里需要改进,”怀特在一旁凉凉地说,“不像你,打完只会嘲讽。”
“我那不也是和你们说哪里打得不对吗?”
“这大概就是你无法掌握的语言艺术。”
希尔伯纠结了起来,他这是第一次在语言学上被比下去了,更糟的是他不明白是哪里不足。
早幸还在为了萨摩耶这个称呼被广为传播而整理表情,她真没想到梅提欧会堂堂地沿用魔境里的代号。
这时艾泽婆婆拉着还在回头不舍地对新朋友们挥手告别的莉莉安走了过来:“莎莉,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刚好和萨摩耶一起下山吧。”
“啊,好的,老师。”早幸连忙回道。
因为只在这里呆了两天,需要整理的东西并不多,早幸三两下收拾好背包,看到莉莉安又去和新朋友们道别了。
小孩子交朋友可真够容易的。
莉莉安的新朋友里她看到了那双异色瞳。这几天她虽然和艾泽婆婆说过了她和格鲁克的相识,用的是对希尔伯他们的那套说辞,但为了表现只是数面之交的关系她和格鲁克没怎么呆在一起,一直在装不熟。
现在是临走的时候了,应该可以去说说话吧?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梅提欧和希尔伯那边,梅提欧还被来告别的手下败将们包围着,希尔伯被排挤到了一边,此刻正看着她,注意到她的视线后走了过来,面色不豫。
梅提欧已经说服了他放弃继续探究格鲁克的身世,但放弃了是一回事,不爽是另一回事。
早幸对于欺骗了他们这件事也心有愧疚:“抱歉……”
“毕竟是你自己决定的事,你想怎样做就怎样做。”希尔伯顿了顿,这似乎听起来过于生硬了,但他不知道怎么调整语气,“……反正我会时常去草药店的,遇到什么不对的马上和我说。”
“我会的。”早幸用力点头。
“那好吧,他那位老师来接他之前我会照顾他。”希尔伯抱着双臂,把视线转向了格鲁克。
是还有这一茬,虽然已经是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言了,但戏还得演下去,也不知道格鲁克准备怎么应对。
早幸只能缓缓地说:“那就……拜托你了,谢谢。”
“不用谢,改天见了。”
和希尔伯聊完后早幸去找格鲁克,小朋友们还彼此依依不舍地聚在一起。她走近时格鲁克立刻就察觉到了,从孩子堆里挤了出来,但并不离太远,就在所有人能看到的场所向早幸打招呼:“莎莉。”
“格鲁克,我和莉莉安就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早幸也不敢说多余的话,只能传达告别的语句。
“没事的,老师很快就会来接我,你的朋友不也说了会照顾我吗?”格鲁克笑得眉眼弯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那之后再见了。”
很快。早幸捕捉到他的重音,对他点点头后牵起了莉莉安:“莉莉安,老师在叫我们了,得走了哦。”
梅提欧打算直接回学院,和早幸她们同路,他来时骑的马匹因为小镇的马厩容纳不下当时让人送了回去,现在刚好就能蹭上艾泽婆婆的……猫车。
“没想到艾泽女士一直抱着的猫就是你的使魔。”梅提欧摸着变成拉车工具猫的塔塔,恨不得把脸埋进它的皮毛。
“说来塔塔也是殿下的老朋友了呢,您以前还追着它跑过。”艾泽婆婆阻止了塔塔试图啃咬梅提欧的举动。
“是啊,幸好当时它没有计较我无礼的举动,小时候的我大概只够它吃一顿。”梅提欧意犹未尽地在塔塔柔软的耳朵根上摸了一把,飞快躲过了塔塔袭来的利齿,跳上了马车。
车厢里除开堆满的行李只能坐下三人,梅提欧于是坐到了车夫的位置。随着车辆摇摇晃晃的前行,艾泽婆婆抱着莉莉安,两人都陷入了熟睡。早幸给她们盖上毯子后轻手轻脚地爬出了车,坐到了梅提欧的身旁。
“小姐……”
早幸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车厢内。
梅提欧笑着放低了音量:“……这样好像回到了去怀夏城的时候。”
“是的,那时我还以为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但没想到和你们来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结束是什么,我那时虽然强调过魔境的危险可从没想着让你去送死啊,”梅提欧苦笑,“以后我们还有可能去更远的地方呢。”
“嗯……”
盛夏的风也带着热意,沿路的田野暴晒的部分变成泛着黄的抹茶慕斯,只有稀疏的矮树点缀其间。亮晃晃的日光下远处的大河是旅客孤独的伴侣,渡来水汽与潺潺的流淌声,与她们一起远离背后仍被浓雾笼罩的息风山脉,那里现在处于巫师们创造出的黑夜中,无尽的流星正在试图书写出提问者苦求的答案。
正当早幸陷入遐想之中时,梅提欧再次开口:
“格鲁克这个名字是你给他取的吗?”
早幸吓了一跳。
梅提欧还是看着沿路的景色,银发在风中摇摆如蒲公英般柔软:“你笔记上的名字,那不是给兔子玩偶的吧?”
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的漏洞百出。“是的,我遇到他时他还没有名字。”
梅提欧绿水般的视线落到了早幸身上,有着绵软的包容:“小姐做了和我相似的事啊。”
“……是我太过不自量力,净是在模仿你。”取名也好,选择隐瞒也好,早幸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那我该和小姐一起承担责任,是我无形中教你这样做了。”梅提欧捏住了她的手,早幸不自觉就卸下了力气,“请记得我给你的秘密地址,有任何事都可以联系我。”
早幸眼眶发酸:“……我会的。”
回到草药店后的生活一如往常。
早幸尽量耐下性子等着格鲁克所说的那个“很快”,她有很多想问他的,但云落山顶不是个适合说悄悄话的地方。
一周后,降灵节应该已经结束,莉莉安和早幸一起瞧着日历上画的那个圈,转头去问艾泽婆婆:“奶奶,我可以给朋友们写信吗?”
“自然可以。”艾泽婆婆笑着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沓雪白的信纸递给莉莉安。
早幸看着莉莉安兴奋地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翻找记下的地址,小心地问道:“莉莉安,你这里有格鲁克……那个异色瞳孩子的地址吗?”
莉莉安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有些为难地说:“没有……格鲁克他说自己一直在流浪。”
那看来是只能等着他找上门了。
早幸并没有等多久,就在这天晚上,店门已随着打烊关闭,但她听到了门上的两声敲击后赶忙跑出了草药店。
希尔伯带着格鲁克正站着门前。
“好了,送到。我走了。”希尔伯推了格鲁克一把,让他站到了早幸面前,转身便走。
“等……”早幸正想叫住他,就看到希尔伯袍角翻飞消失在了黑夜里。
她和格鲁克大眼瞪小眼,无措地问道:“那是……空间魔法?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想生的是我的气,”格鲁克脱下那件破破烂烂的黑袍抱在怀里,“不过只能由你来解决了。现在可以请我吃顿饭吗?我好饿。”
早幸把格鲁克作为客人带到了草药店的餐桌,莉莉安看到他瞪大了双眼。
早幸有些犹豫地对艾泽婆婆说:“老师,我可以留他在这里吃个饭吗?吃完我再送他走。”
“当然,”艾泽婆婆笑着说,“格鲁克也是莉莉安的朋友吧?”
晚饭时早幸悄悄地观察着坐在她旁边的格鲁克,松了一口气,他的餐桌礼仪非常完美,甚至比她更好。
饭后艾泽婆婆惯例地泡了一壶茶,给莉莉安和格鲁克一人准备了一杯热牛奶,坐下开始了睡前的闲谈。
格鲁克在她的问询下说起来此的经由,他的“老师”没有来接他,他可能被抛弃了,因为和莎莉有一面之缘所以让希尔伯送他过来了。
“你的老师是谁,这太过分了。”艾泽婆婆眉头皱了起来。
“老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很感激他,他离开应该是觉得我能自己生存了吧……”格鲁克可怜兮兮地说。
早幸差点被呛到,掩饰地捂着嘴道:“老师,我可以先在外面租个房让他住着,我还蛮有钱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独自生活呢?”艾泽婆婆靠在椅背上,手指点着下巴,显然对这个所谓的老师余怒未消。
“请问您这里还招人吗?老师也教过我处理草药,我只需要提供食宿就够了。”格鲁克抱着牛奶杯低着头说。
可不是都会吗。早幸默默喝茶,在格鲁克还能被揣在兜里时她大都是带着他干活的。
“奶奶……”莉莉安摇着艾泽婆婆的胳膊,“我们楼下也还有一间可以腾出来的杂物间,格鲁克和我差不多大,都没有奶奶这样的亲人……”
早幸觉得自己良心痛得要裂开了:“我可以照顾格鲁克,他住在外面就好。”
“莎莉也还是孩子呢。”艾泽婆婆叹了口气,“格鲁克,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法师塔呢?”
“我……其实不会魔法。”格鲁克放下了空杯子,“我的魔力量很少,资质不够,这可能也是老师放弃我的原因……”
早幸忍不住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但这一点似乎戳中了艾泽婆婆。她思索着,跟法师学习过的孩子天然对教会抱有厌恶,这个异色瞳的孩子在普通人中也会受到排挤,而且他和莎莉与莉莉安也有难得的缘分……
艾泽婆婆沉思良久,终于露出一个微笑:“好吧,欢迎来到我的草药店。但不劳者不得食,你也需要像莎莉还有莉莉安一样干活。”
“谢谢您。”格鲁克跳下椅子,鞠躬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