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发
用过餐后早幸跟着霍兹来到了武器铺,一个只有她身长一半的矮人在店门口的砧板敲打忙碌着,他身材敦实,一头榕树根般盘根错节的褐色小辫被乱糟糟束于脑后。霍兹和他打了声招呼就进店挑选了起来,早幸也随着他走了进去。店里按种类在不同区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和防具,在墙上还用钉子钉着形形色色的设计图,没有被覆盖的橡木墙面上也有着许多坑坑洼洼的棕红色窟窿。
早幸先是来到了轻甲区域,另一边的霍兹已经在拿起一柄战锤端详了,外面干活的店主人看来并不在意里面的陈列品被如何对待,她比较了一下一件银光闪闪的链子甲和灰麻布色的布甲,还是拿起了后者试穿。
……很重,还很闷。
霍兹看到早幸放下布甲的举动也走了过来,他单手拿起掂了掂,有些无奈地说:“矮人做的装备都比较厚重,小姐或许可以待会儿随我换一家店看看?”
早幸忙摆摆手:“我只是随便试试,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霍兹于是又走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拿了柄重剑和一沓图纸去找门口的矮人,早幸看着他和矮人并不出声交流,只是互相手舞足蹈地比划,时不时还拿旁边的炭笔在工作台上写写画画,终于,两人似乎达成了协议,矮人用手比了个数,霍兹掏出钱袋点了十来个金币给他,并和他用力握了个手。
早幸看得瞪大了眼:“你们这有手语吗?”或许可以让柯莉学学?
霍兹摊手道:“这的老爷一直不愿学人族的语言,我也学不会矮人语,只能这样交流了,”他笑了笑,“希尔伯他们这些法师会不断强调语言的重要性,但在我看来交流的意愿和情感的传递可能更为关键,不过这也可能只是我这种四肢发达的人的看法。”
早幸只感到佩服,即使是拥有相同语言的人她觉得要与对方沟通都不是件容易事,“你买了什么?”
“重剑和盾牌,还有弓和几套箭矢。接下来得准备能灵活应对不同场景的装备了,先定做着,等希尔伯调查完了还得和他确认一下。”
“这些你都会用吗……?好厉害。”
霍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拿下了墙上挂着的一把短弓弹了弹弓弦:“不算精通,只是能凑合着用。小姐有看上什么吗?没有的话我们去人族开的店?可能会更适合你一点。”
早幸回头张望了一下满屋的武器,向霍兹问道:“我也想学一种战斗的方式,你可以帮我看看哪种适合我吗?”
霍兹沉吟了一下,先把手中的弓递给了她:“你拉拉看?”
早幸接过,双手用力掰扯……但掌心被割得通红也没能完全拉开。
霍兹苦笑:“你的力气太小了,目前还只能用匕首,但我可以教你一些防身术。”
早幸有些沮丧,看她垂下的肩膀霍兹安慰道:“重要的是使用的时机,能抓到机会的话配合一定的技巧也能做到以弱胜强的。”
说着他掂量了一圈店里已有的匕首和其他形制各异的短刃,选了一把三分之二小臂长的匕首递给早幸,“再试试这个?”
早幸接过试着对空挥了挥,这把刀两面开刃,其中一边有三个血槽,刀身也很薄,刀柄是尚未雕花的梨花木包裹,很合手,而且是她也能自由操控的重量。
霍兹又拿了几把给她过目,但早幸还是觉得最初的那柄最为顺手。
“看来就是她了。”霍兹点点头,拿回了匕首去找矮人,比划了一会儿掏出三个金币连着匕首一起递给了他。
他走回早幸身边:“老爷要过段时间才有空做刀鞘,我们先预订好了到时候再来取。”
早幸此刻脸是绿的,她记得买衣服那他俩一起挑了一堆也才两银币,而一金币等于一千银币……
“可以告诉我今天一共花了多少吗?”
霍兹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小姐不用在意这些的,我自己的更贵呢,刚才付的都还只是订金。”
“请告诉我吧。”早幸拉着他的外套恳求道。
霍兹忙往店外走去。早幸紧随其后继续拉着他的衣服不放,霍兹无奈,只能说了个数。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还上……但我会想办法的。”早幸忧愁地在心中记上一笔。
霍兹也有些疲惫地说:“你真的不用计较这个,这些东西是旅途必备的,给你添置也是拉着你上路的我们的责任,而且这点钱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随后他想起什么,猛地加上一句:“但是就算要还也别动歪脑筋!有些钱是不能挣的!”
早幸疑惑地看着他。霍兹只觉得头疼,他明说的话这人不会反而恍然大悟“还有这种办法!”然后马上实践吧……
两人各怀心事地回了旅店。
回去后早幸把今天买的衣服穿上身试了试,店主对于尺寸的把握十分精准,每一件都贴合身材又便于活动。房间里设置了梳妆台,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换上冒险家的服装后似乎比起以前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只是刘海有些扫兴,这段时间里她的头发长了不少,前发都垂到下睫毛处了。如果是以前她应该会就这样放任着不管,但现在是在与他人的旅途中,她不能让自己的视力受到干扰。
她把衣服换下后去找了旅店的侍女,这家旅店提供洗衣及装备清理的服务,顺便又问侍女借来了一把剪刀,准备自己修剪一下头发。
但回到房间后早幸刚扯直了头发剪下去,就发现这把剪刀太钝了。应该去找人再换一把吗?就在早幸坐在屋内继续积攒去麻烦人的勇气时,她听到隔壁屋传来了动静,应该是梅提欧回来了。
她有了个主意。
敲了敲隔壁的门,里面的人似乎就在门边,直接把门打开了。
“咦……小姐?”梅提欧刚回来还没换衣服,扶着门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您还敢来我们房间吗?”
早幸绷紧了神经:“你们已经开始喝了?”
梅提欧尴尬地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
他优雅地鞠了个躬,“小姐请进,给我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早幸走进去,举起了手里的剪刀:“我正好是来找你的,你能再帮我施一个能让刀变锋利的魔法吗?”
后面的霍兹嘴角抽了抽,对梅提欧说:“你又乱用祝福了?”
他那时没看到梅提欧拿自己的祖母绿匕首做了什么,梅提欧冲早幸眨眨眼,跳过了这个话题:“乐意至极。”
梅提欧在剪刀上空画下了和上次一样的符文,把它一边递回给早幸一边问道:“您准备拿它做什么?”
“剪头发。”
“您自己剪?”
“嗯,我还挺有经验的。”毕竟姑母没让她去过美容院或者理发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为您服务吗?”梅提欧自荐到,“我很擅长使刀。”
早幸本想推辞,但看梅提欧不为她做点什么心里还是为之前酒后发疯那事儿过不去的样子,于是放弃了。
“那就谢谢你了。”
拖了把椅子到房间中央,看梅提欧马上就准备开工早幸忙制止了他,去自己房间拿了包袱皮垫在地上用来接碎发后她才在椅子上坐定。不过看到跃跃欲试的梅提欧,早幸心里越发不安。
“剪到不遮挡视线就行了……”
“收到。”
旁边的霍兹也挪了过来,倒坐在椅子上上身撑靠于椅子背不断出言添乱:
“这边长了点。”
“这边还要再剪一刀。”
“霍兹你吵死了,没有人比我更懂女士的发型。”
真的吗。早幸心里只有怀疑,但为了防止梅提欧因为聊天分心她还是去找霍兹搭话:
“你们刚才提到的‘祝福’是什么?”
“啊,”霍兹答道,“总会忘记很多对于我们来说是常识的概念你却并不知道,抱歉。”
“祝福是神给予凡间生命的超越其自身的能力,不同的神权能不同,给予的祝福也多种多样,而且神总是随心所欲的,会赐福于谁,什么时候赐福也未知。”
霍兹指了指梅提欧手中的剪刀:“梅提欧的祝福是出生时就带着的,锋利之魔神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符文,他可以让任意物品在他手中变得无比锋利,通过画下符文还能让物品脱离他之后也在短期内保持锋利的特性。”
“不过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我有锋利的祝福,魔神实在太随性了。”梅提欧抱怨道。
“祝福不可以随便使用吗?”早幸垂着眼说,“抱歉,我不知道这一点就来麻烦你了。”
“当然不,”梅提欧拨弄了一下他剪好的部分,又开始对另一缕动手,“正如祝福并非出自我本意降临,我也无需顾及赐福的那位对我的行为会有什么想法。”
霍兹在旁边加了一句:“虽然只有你这么想,普遍的概念是滥用神的恩赐会带来不幸。”
“祂现在也没收回祝福不就是对于我的想法最好的证明吗,说不定魔神还对我能合理利用能力感到很满意。”
随着梅提欧说话的声音落下,早幸感到额头上的剪刀歪了一点。
……不妙。
余光能看到旁边的霍兹也露出“糟了”的表情。
梅提欧表情倒是如常,他又忙活了一阵,然后很满意地点点头:“小姐您去验一下工。”
早幸走到他们房间的镜子前,战战兢兢地看去。
她的刘海现在短得像刚长出发际线,露出了长年不见日光的两弯眉毛,正苦闷地纠结成波浪,但对着镜子又舒展开来。
霍兹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唤道:“小姐……?”
妹妹和他说过,发型是女士的生命,殿下这算是杀人了吧。
这可真是……对于她的新造型,早幸忍不住笑出了声,扶着镜子转过去对梅提欧道:“谢谢,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永远不会想着去尝试这种发型。”她摸了摸额上毛刺刺的发梢,“很新鲜也很轻松。”
梅提欧举着剪刀开开合合,“不客气。我觉得很适合您,您的眼睛很漂亮,不应该遮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