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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禾望着地面上斑斓的光晕出神。
马飞飞的话她只信一半,这俩果宝特工一定还瞒着点别的什么,具体是什么她一时半会又想不到。但经由马飞飞脱口而出的一通什么狗屁中医疗法,她倒是加倍注意起了这另外一点。
她得承认,自己并不是个称职的家长。那会她用一碗鱼蛋粉和一盒凤梨酥就把陈祈年潦草打发了,此后便撒手不管恢复常态,也没问过他被挟持走的七天里发生了什么。于她而言,过去的就过去了,回头追溯没什么意义。
但很显然对陈祈年来说不是这样的。
纪禾想到这就头疼,小孩什么的真是麻烦的要死,她还养着三个,又要体贴这又要体贴那的话怎么顾得过来,把她撕成两半也不够用。
纪禾闷闷地吐口气,本来是想去自己跟的、客人已经玩完了走光了的包房里收拾打扫,可她思绪飘到九霄云外,没注意推开了隔壁的包厢,也没在踏进去之前觉察到包厢里正充盈着一股微妙的吟喘。
于是下一秒她一抬眸,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摁在身下人腰上的赤/裸臂膀,他大汗淋漓气喘如牛,闻声后转过脸来,刹那间四目相对。
画面挺热火朝天也挺香艳的。灯色旖旎流转,不知道那在上面的男人是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弯下腰趴在沙发上的正是谭文彪。
纪禾被要素过多的信息量冲击,一时间惊愕不已。谭文彪赤红着脸恼怒万分:“滚出去!”
一声吼如洪钟,纪禾回神,匆匆忙忙退出去又关上门。
她逃也似的飞奔到水吧间,装作若无其事地清理着果盘,隔了音的阒寂中她听到自己心跳如雷,撞破别人秘密的尴尬与惊惧好似藤蔓缠绕着她神思。此刻她再也顾不上去想那三个令人头大的小屁孩了。
夜场就是桃色秘闻像礼花碎片那样满天飞的聚集地,工作这么段时间,纪禾听到了不少风流韵事,什么稀奇古怪牛鬼蛇神都有。她想起有次上卫生间,隔壁飘来浓郁的烟味,以及一阵窃窃的闲谈。
一个讶道:“你还真爬了他的床啊?”
另一个说:“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妈的比海胆还软,说什么没休息好让我先回去…”
“哈哈哈谭文…不是,他真不行啊?看着不像啊。”
“谁知道呢,没准就是个羊尾货。”
纪禾听出了那个爬床的是佳丽小昭,面试那天她和佳丽诗诗一左一右依偎在谭文彪身侧,谭文彪让她们示范一下怎么“促销”。纪禾犹记得小昭那惊为天人的促销方式和百媚生花的回眸一笑,更记得谭文彪在她心口自下而上的一舔。
时至今日,纪禾终于明白他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柔气质是怎么一回事了。
常言道知人短处横生祸端,她恨不能穿越回十分钟前抡醒自己那颗迷迷糊糊的脑瓜子,亦或剜掉自己眼睛。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补救,躲着他点走也没用,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纪禾觉得谭文彪迟早会找上门来,毕竟在好时光这等藏污纳垢的烟花柳巷之地,他喜欢玩男人这件事都不是个约等于公开的、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由可见谭文彪对它的讳莫如深。
果不其然,翌日晚间纪禾就被传唤到了308。包厢里只有谭文彪一个人,他神色彷如初次会面那般,漫不经心里又藏着股阴凉。屏幕上放着首老歌,光晕流动渲染,更显波谲云诡。
谭文彪一手夹着烟,一手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笑着招呼道:“坐。”
纪禾依言照做。
“最近工作怎么样?”
纪禾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言简意赅道:“挺好。”
“环境适应得还习惯吧?”
“嗯。”
“你跟飞仔到底什么关系,我看他对你蛮上心的嘛,在拍拖啊?”
“不是。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朋友。”
谭文彪拖腔带调地嗯了声。
气氛静谧下来。
良久,谭文彪嘴巴刚张,纪禾抢先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谭文彪眯起了眼睛。他无声打量过去,面前这个14岁的少女坐得端端正正,背脊挺得笔直,镇静,泰然,眸底的警惕却清晰可见,宛若大战一触即发时城墙上的弓箭手。
谭文彪说:“你看着是个醒目的,希望你的嘴也跟看上去一样严实。要不然…明年飞仔就得给你拜山了。”
门砰一声合上,纪禾背靠着走廊墙壁,闭着眼在环绕的笙歌中长长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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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禾在忙碌之余,开始密切关注马飞飞和陈祈年的动向。由于那晚她揪着马飞飞的耳朵严刑教育,表面上他收敛了许多,刻意同陈祈年拉开距离。但多的是她不在家的时候呢。于是三人就像打游击,各怀鬼胎暗中潜伏。
只不过因着她上班时间和陈祈年制/毒时间的间错,她的管窥蠡测并没带来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偏生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次她结束贩卖发卡口香糖等物的地摊生意,推着马飞飞的那辆五羊牌自行车往家走。路过荔湾一中,临近放学的点,来接小孩回家吃午饭的家长从四面八方赶来,混着在校门口卖炒粉炒面的小摊贩,逐渐汇聚成一股茁壮嘈杂的人流。
莘莘学子们12点半放学,这会纪禾得上班了,如若不然还能在校门口开个张。那些情窦初开又臭美的小女生的钱赚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纪禾是穷急眼了,鱼和熊掌恨不能兼得。她思索着回头找老毛子说道说道、放宽她上班点的可行性,哪怕只往后延迟一个小时也好,反正她可以晚下班补回来。
纪禾如此想着,望向校门的目光就像望着一块唾手可得的金砖,蠢蠢欲动又恋恋不舍。随着步伐迈动视线滑移,她倏尔瞥见校门旁边的一条窄巷里,陈祈年正在和一个陌生老头拉拉扯扯。
那老头穿中山装,看上去怪正经,他弯着腰两手不断扒拉着陈祈年,满脸火烧火燎的急切之色,好像在苦求着什么。
纪禾脑子里嗡的一下,第一反应是人贩子,又想起人贩子可不会这么多屁话,人贩子应当是夹起落单的目标就跑。这个揣测迅速排除后,马飞飞胡诌的什么心理阴影什么噩梦连连,和她无意撞破的靡靡画面瞬间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陈祈年该不会是被什么变态盯上了吧?
纪禾惊出一身冷汗,当即跑过去,不料陈祈年率先搡开老头跑进了学校里,老头臊眉耷眼失魂落魄的,此时马路上一辆笨重的货车嘹亮着刺耳的鸣笛驰来,生生令纪禾刹住脚。
冗长的货箱擦面而过,倘若再靠近几公分,纪禾将会是车轱辘下的一滩烂肉泥。司机大概也被吓了一跳,从驾驶室蹦出一句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她置若罔闻,视野没了阻挡彻底清晰,目光再度投向窄巷时,已是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