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4 心意
江昭昭不敢置信地轻咬嘴唇，依靠痛感来分辨这不是梦。
电话那边，萧星野的嗓音继续：“我不急，你慢慢收拾，别跟去年一样，拖鞋没换就跑出来。”
他替她记着去年的小事。
没听到她回答，萧星野以为信号不好，又重复一遍：“外面冷，衣服穿厚点。”
“嗯嗯，好。”她乖顺应下，挂掉电话之后，急忙去洗漱换衣。
等电梯的空隙，她拿出手机，长按萧星野发来的那条生日快乐，放进收藏夹。
他不仅记得她的生日，还卡点送上祝福。
她以为这就是最好的情况了，没想过还能收到他送来的礼物。
一念及很快能见到萧星野，江昭昭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走出小区门口，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萧星野，滑动接听键放至耳边，听到他说：“我看见你了。”
她左右巡视：“你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你？”
“回头。”
江昭昭转身，看到萧星野正在朝她这边走来。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同色系裤子搭配白色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两三分凌厉感。
一段时间没见面，他的面部线条锋利不少，更趋于成熟。
萧星野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提着一个紫色的礼物袋，应该是要给她的礼物。
“可以，”他走近身边，上下扫一眼江昭昭的穿着，收起手机放回口袋，“挺听话的，鞋换了，衣服也穿好了。”
她被这话烫到耳朵，低声嘟囔：“你说的话，我哪敢不听。”
男生富有磁性的低笑声，转瞬即逝，紧接着是他格外温柔的语气：“生日快乐，小兔子。”
他递出手中的礼物袋：“不知道我挑的礼物，合不合你心意，如果回去拆开发现不喜欢，记得告诉我，我给你换别的。”
“生日礼物还能换？”她接过礼物袋，里面的份量不是轻飘飘的，有点重量。
萧星野轻抬唇角，视线一直在她脸上：“能，只要你说不喜欢，我马上带你去重选礼物，你随便挑，我付款。”
她捏着礼物袋手提绳的指尖紧了紧，想说一句“你送的礼物，我怎么会不喜欢，肯定很合我的心意”，话到嘴边，又觉得暗示性太强。
万一被听出来，她辛苦隐藏的心迹，那就不妙了。
换种说法比较稳妥，她简单措辞：“不用那么麻烦。”
“怎么会麻烦，”萧星野说得轻松，又不失诚挚，“你的生日，开心最重要。”
她有好多想说的话，想说“有你真好”，想说“能见你一面，就已经很开心了”，可惜，这些都不适合说出口。
最终，千言万语还是凝成那个词，她缓缓出声：“谢谢你。”
“又来了。”萧星野笑得有点无奈，眼看她乖软懂事的惹人心疼模样，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他的手掌在衣服口袋里即将抽出，又及时攥成拳，提醒自己别做出格的事，硬生生忍住不该有的冲动。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江昭昭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想现在就回家。
寒假还有好一段时间，现在说再见以后，下次要哪一天才能重见？
“耳朵都冻红了，”萧星野注意到她耳廓的颜色变化，温声提醒，“回去吧。”
他的话语声很轻，有怜惜，有疼爱，也有无法被察觉的不舍。
江昭昭很清楚，她的耳朵不是冻红的，是和他独处时，无法控制的紧张和害羞。
实话不能说，只能装成是冷的，不忘问他：“你不来我生日聚会吗？荆云霜和杨佳怡也会来。”
“不了，你们玩得开心，我家还有事，现在要回去了，”萧星野朝路对面停着的黑色轿车指指，“司机在那边等我。”
自从她之前某次要求萧星野送她回家的时候，不用送到小区门口，以防被父母的亲戚朋友看到，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次以后，萧星野不管是送她回家，还是有事找她，都会记得她说的话。
让司机把车停远一点，剩下的路，他会站在距离小区有点路程的位置，目送她回家，或者等她来见面，努力做到不靠近她的生活圈。
明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却比真情侣还要小心翼翼。
就好像萧星野很见不得人一样，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的配合她掩藏本就不存在的事情。
即使这样，他也没半个字怨言，甘愿顺从她迁就她，照顾她的情绪。
萧星野有多好，只有和他接触过的人才知道。
“嗯，”江昭昭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死缠烂打或者拼命挽留，只点点头，抬手和他告别，“那我走了。”
“慢点走，避开结冰的地方，小心别滑倒。”萧星野叮嘱着，前几天下了雪，现在路面有冰，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摔跤，他不太放心。
“好。”
江昭昭走出一段距离，刷卡进小区大门。
她眼尾余光支使全部目光，回到刚才和萧星野说话时，站过的地方。
他还没走。
就站在原位，一步没动。
这秒正巧对上她的眸光，萧星野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明亮，耀眼，且撩人。
他拿出刚才没有挂断的电话，放在耳边，看着她的眼睛：“怎么，舍不得我走？”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听得江昭昭又羞又恼，她转身就走，语气故作狠心：“谁舍不得你啊！”
为了言行合一，她还主动挂掉了电话。
可是在走向拐角之前，她还是回头悄悄看了一眼。
萧星野气定神闲地朝她挥了挥手，似乎一早就笃定，她会再看他一次。
她心里念着完了完了，偷看又被抓到了，真是丢脸。
脸庞温度烫得可怕，仿佛她一个人在过炎热的夏天，丝毫不受冷空气影响。
回到家以后，她迫不及待地从礼物袋里拿出礼物盒，礼物盒上还打着精致的蝴蝶结。
轻解系带，她打开盒盖，盒子里躺着一个白色的头戴式耳机，还有一张粉色的手写卡片。
卡片上是萧星野的手写笔迹。
［昭昭：
我好几次看见你放学回家的路上，会戴着有线耳机听歌，入耳式耳机戴的时间长了，耳朵会痛。
你可以和头戴式耳机换着戴，适当让耳朵放松一下。
祝你生日快乐。
不止生日这一天快乐，希望你的每一天，都可以快乐无忧。
星野］
很巧妙的，他潇洒有力的笔体，没写两个人的姓氏。
简洁的文字，看在眼里，却看不透他为这份礼物，花了多少心思。
江昭昭生日前一周。
萧星野思来想去，想找穆铭未帮忙和荆云霜打听一下，小兔子喜欢什么礼物。
又顾及江昭昭和荆云霜关系很好，万一被江昭昭察觉出来，他在给她准备礼物，那不就没有惊喜感了吗，不行不行。
最好是有实用性的礼物，可以天天都让她看到并且还能想到他的那种礼物。
偏偏他没有玩得好的女性朋友，不知道该向谁请教。
送玩偶？有点敷衍了吧，何况她的作文里面写过，床头有一个小熊玩偶了，再送不就多余了。
送化妆品？这个年纪有点早，学校又不准化妆。
萧星野解高难度理科题完全轻轻松松，轮到给喜欢的女生送生日礼物，他焦头烂额想不出一个好主意。
最后他瘫倒在客厅沙发，脸上盖着一本《送女生礼物指南》的纸质书，即将死心的时刻，萧炽野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狠狠嘲笑他一顿。
见他始终没什么反应，一声不吭又无精打采，萧炽野只好找来自己女朋友，让女朋友帮忙琢磨一下高中女生的心思。
稚语耐心听着萧星野对生日礼物的要求，细心出谋划策：“她平时有没有什么使用频率比较高的东西？绝对不能缺少，多几个更好的那种？比如发卡之类的？”
萧星野仔细回想，记起来江昭昭回家路上戴着白色的有线耳机，低声念出：“耳机？”
“那你就送耳机，哦，对方家境怎么样？”稚语留了个心，站在女生的角度，帮忙分析，“如果和你相差比较大，最好别送很贵的礼物，会让女孩子有心理压力，之后也不好挑同等价位的东西给你回礼。”
萧炽野唇角抽了一下，他想到稚语高二生日那年，他送了件价值六位数的连衣裙。
吓得家庭情况一般的稚语根本不敢收，他还为此生气，质问她是不是自己做什么都是错，干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
稚语被他凶得直掉眼泪，他又低声下气服软认错，哄好以后感觉没事了，结果她记了这么些年。
“还记得呢。”萧炽野无可奈何又宠溺地笑着看向稚语。
稚语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记一辈子，谁让你凶我那么大声。”
萧炽野很是享受：“我错了宝宝。”
萧星野不打扰他们两个甜蜜蜜，站起来说了句：“谢谢嫂子，我知道该怎么送礼物了。”
他转身离开，听见萧炽野在后面强调：“叫得好！以后都这么叫！这个月零花钱给你多加一个零。”
“萧炽野！”稚语娇嗔的声音响起。
萧星野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一心盘算着该送什么牌子的耳机。
挑来挑去，选定一个四位数的耳机。
再便宜就有些拿不出手了，再贵的话，她要是不收怎么办。
这个价位差不多刚好。
江昭昭捧着耳机爱不释手，她估摸着价格不会低，打算拿手机查一下价格。
房间门恰巧被敲响，妈妈说有朋友来了，她出去看到荆云霜和杨佳怡，她们手上都拿着要送给她的礼物。
女孩子们进了闺房说话。
荆云霜眼尖，发现书桌上摆着一副躺在包装里的耳机。
她凑过去又看见萧星野写的卡片，没忍住小声惊呼，杨佳怡好奇：“怎么了？”
“你来看！”
江昭昭没打算隐瞒，大大方方让好朋友看。
“哇，”杨佳怡看完以后，眼里有些不敢相信，“温书礼过生日之前，邀请萧星野好几次，他根本没去，连句生日快乐都没给说，你这待遇好到让人眼红啊。”
“其实，他还卡点给我说生日快乐了。”江昭昭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记录，分享给她们。
荆云霜想到什么：“之前秦时月过生日，萧星野也没去，更别提送礼物写贺卡了，这么一说，萧星野对你还挺特别的。”
“对啊对啊，我也这么觉得，说不定他也对你有意思。”杨佳怡怂恿着，说话声音小，怕被客厅里的江昭昭父母听到。
江昭昭捂着发热的脸，开心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摆明的区别对待，虽不能证明他对自己百分百有意思，但足以让她欢心雀跃好一阵子。
中午在外面用餐，和家人朋友分了一个大蛋糕。
晚上，她发了条朋友圈，九宫格照片里，有蛋糕上放着17岁的生日蜡烛，有家人朋友们送来的礼物，有和到场所有人的合照。
萧星野送的耳机，在九张照片的正中央，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动态发出去没多久，她收到了不少人的点赞和生日祝福。
其中包括萧星野的赞，还有一条他发来的消息。
星星：【礼物合心意吗？】
啊……白天太忙，忘记给他回复。
他该不会惦记这个问题一整天吧？
江昭昭赶紧回复：【特别合心意！非常非常喜欢！】
星星：【真的假的？这么夸张？】
昭昭：【说谎的人，下学期考试不及格。】
这话很有信服力。
星星：【喜欢就好。】
当晚的日记，和她的生日一样精彩。
「这个生日，我过得很开心。
有你卡点送上的祝福，有你送来的生日礼物。
你问我礼物合不合心意，真是的，只要是你送我的礼物，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特别开心。
可是这话，暂时不能告诉你。
你希望我每一天都快乐无忧，但是……应该没有哪个人是可以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吧？
不过我想，有你的日子，不会太差。」
写完日记，她还不困。
戴上萧星野送的耳机，她播放着喜欢的歌曲，耳机的降噪效果和音质都很好，像是宇宙飞船，载着她在音乐的无垠太空中遨游。
这会儿想起来还要查耳机价格，方便之后萧星野生日，给他回礼。
屏幕上弹出来同款耳机的价格，四位数。
有点超出她心里预期数字，不过倒挺符合萧星野的手笔。
已经不记得，去年生日是怎么过的了。
没有他参与的时间，变得有些模糊。
又下了几场雪，新年将至。
江昭昭吸取了去年的教训，提前拟好新年祝福，只等12点钟声敲响，就可以把祝福发给萧星野。
她提前一分钟做准备，在对话框里复制好祝福消息的文本，右手拇指等在［发送］键的上空。
不由得想到，萧星野给她发生日祝福的时候，像她现在一样满心期待又紧张吗？
会吗？会吧。她这样安慰着自己，耳畔炸开窗外夜幕中的烟花声响。
过12点了，她按下发送键。
同一秒。
萧星野的新年祝福消息也发过来。
他们两个祝福的结尾，一模一样，一字不差——万事胜意。
江昭昭给普通朋友祝福，只会说万事顺意，顺其心意，符合期待。
给重要的人祝福，那就是万事胜意，事事远胜原本计划，那应该会特别高兴吧。
萧星野也这么说，是和她想法不谋而合，还是纯属巧合……
甜蜜开心是短暂的，猜测不安才是她暗恋曲的主旋律。
她明白这点。
假设本身就是很自信很优秀的女孩子，估计就不会事事忧虑了吧。
太宰治的《人间失格》里有一句——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也会受伤，有时还会被幸福所伤。
这句话根本就是在说她。
她是胆小鬼，还不够勇敢。
那么新的一年，就许愿在面对任何事和任何人的时候，能比原先的自己，再勇敢一点。
不止在萧星野面前勇敢，她必须在方方面面都变成更好的自己才行。
拜过年以后，生活重回清闲。
江昭昭的姥姥信佛，说什么都要去寺庙里拜一拜，应千霞拗不过，只好一家人一起去。
寺庙里的人不少。
姻缘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红布条，金身佛像满脸慈祥，线香燃了一柱又一柱，香灰落在香坛上。
这种空渺远旷的味道，她在萧星野身上和家里闻到过类似的香味，又不完全一样。
姥姥给家里人求了平安符，江昭昭想给萧星野也求一个平安符。
她按照流程，把开过光之后的金符，收在红色锦袋里，束口以后放在包包中，只等开学后，送给萧星野。
然而回程的路上，她想起最重要的一点。
一心只顾着求平安符，没考虑过萧星野会不会收。
普通异性朋友之间，会送平安符吗？
她心里没底，打开浏览器搜了搜，答案各异，起不到安慰作用。
千盼万盼又忐忑不安的等到了开学。
报到当天没碰到萧星野，隔天送完作业的大课间，瞧见他正在班里和数学课代表给大家发新学期的学习资料。
这会儿人太多，不适合送他平安符，省得其他围观的人又起哄。
苦等到中午，荆云霜和穆铭未去校外吃午饭。
同桌姜馨雨回家了，杨佳怡在办公室里帮语文老师检查寒假作业的完成情况。
熟识的朋友都没空，连个能帮她打掩护的人都没有。
江昭昭从书包里拿出平安符，锦袋的流苏穗子从指间溜出。
她握着平安符，塞进校服口袋里，起身往一班走去。
正值午饭时间，一班里没剩几个人。
透过后门口附近的窗户，能看见班里情况。
温书礼站在讲台上的萧星野身边，低着头递给他一个蓝色的小物件：“班长，这个给你。”
萧星野手里握着黑板擦，擦掉黑板上的板书，偏头看着温书礼手中的东西，没有立刻去接：“什么？”
“是对学业有帮助的符，我在寺庙求来的。”温书礼说话的时候，不敢去看萧星野的眼睛。
萧星野放下黑板擦，回到座位，取了张湿巾擦手：“谢谢你的心意，不过这有点贵重，我就不收了，你留着用吧。”
温书礼跟到他座位旁边，急切解释：“不贵重的，不值什么钱。”
“不是钱，是你的心意贵重，”萧星野给她解释清楚，“你留着吧，或者送给真正值得收下这份心思的人。”
温书礼还是不放弃：“你就是真正值得的人啊，难道你看不出来，我——”
班里其他几个人，闻声抬头，送去八卦的目光。
窗外站着的江昭昭，低眼看着手中的红色锦袋，心里发着止不住的凉意。
萧星野连学业符都不收，那平安符肯定更不会收了。
温书礼收声，垂头丧气：“不收就算了吧。”
萧星野抬手按了按眉心，他不是早就说过吗，他不收情书不收礼物，怎么总有人不厌其烦地试探他。
和温书礼顶多就是普通同学，联系方式都没加，平时有事也是班群沟通。
他的态度还不够明确？非要他说些伤人的话，才能知难而退吗？
可惜的是，他的教养和素质，不允许他对女生说出刺耳的话。
江昭昭不想自讨没趣，她捏着平安符，后退了一步，打算悄悄离开，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星野抬眼看见温书礼走出班级，余光扫到后窗口的江昭昭，揪到她脸上慌乱的神情。
他皱了皱眉，往外走去。
江昭昭打算把平安符重新塞进校服口袋，可萧星野走得太快，已经看见她手里拿着东西了。
下意识的藏到身后，脸上的心虚表情，却是藏无可藏。
萧星野走近，眼神很有压迫感，语气不温不凉：“躲什么？”
“没什么。”江昭昭硬着头皮回答。
“一段时间不见，说谎功力上涨了。”
萧星野又不是傻子，她躲藏的动作过于显眼，直觉告诉他，她藏起来的东西，和他有关，“藏了什么宝贝？给我看看？”
江昭昭真想当场跑掉，但是这次跑掉了，下次见面又该怎么办呢。
她记得新年愿望，是面对任何事任何人，都能更勇敢一点。
真正实践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她的沉默，无异于反抗。
萧星野实在不想强人所难，他话里的温度尽失：“不愿意也没事，我不为难你，回班了。”
距离感顿时横生，浓郁到无法忽略。
“别！”江昭昭妥协，反正本来就是要给他的。
不收就不收，拒绝就拒绝，她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送不送是她的事，要不要是萧星野的事。
萧星野抬手，手掌心向上，挑眉问她：“可以给我了？”
江昭昭伸出藏在背后的手，捏着红色锦袋，轻放在萧星野掌心，一副不抱希望的语气：“过年的时候，我跟家里人去寺庙，顺手求的平安符，最好随身带着，不想要的话，就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