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成绩
度秒如年。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似电影镜头倍速慢放。
周遭的响动混杂难分。
人群熙攘，说笑嬉闹，桌椅挪动，餐具碰撞，多层声音重叠成繁杂的交响乐曲。
江昭昭的注意力成倍增长，自动过滤掉不重要的噪音，静等想听的嗓音响起。
是时，她的心脏骤然缩紧一瞬，像是被人恶作剧似的轻轻捏了下。
她不清楚缘由，大概率是怕即将听到不想要的答案，心底深处在潜意识里做着无用的抗拒挣扎。
好怕萧星野说出“有啊”之类的肯定话语。
意识到她喜欢的男生，可能正在喜欢着别的女生。
空气中的窒闷越收越紧，她一呼一吸的频次被压缩至极限。
“你们还挺八卦。”
萧星野清澈的眸底有笑痕悄无声息蔓延，他唇角上勾的弧度微痞，语气融着浅显的散漫，“和你们有关系？”
“你别两句话把天聊死，”穆铭未紧追不放，“要是有的话，我们可以帮你追啊，现成的助攻在这儿，不用多可惜。”
江昭昭机械性地盛一勺粥，送进嘴里。
借此掩盖她刻意关注萧星野那边动静的行为，只是味觉仿佛被抽走，粥的美味极尽流失。
萧星野的非正面回答，模棱两可。
他会这么说，并不意外。
毕竟这种极为隐私的暧昧问题，谁会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堂而皇之说真话。
江昭昭心中天平的砝码失掉平衡，东倒西歪，不知道最终会偏向哪端。
她不是萧星野，做不出决断。
只能暗自和自己较劲，试图找出一个他没有喜欢别人的迹象来说服自己不要胡乱揣测。
可她根本无从寻找。
如果，萧星野喜欢的女生真的在一班。
那她以后经过一班时，再也不要假装不经意地去看他找他。
万一哪次不巧，说不定会看到萧星野深情款款望向别人的视线。
那她真的会心碎一地。
萧星野的嗓音浸染一缕似笑非笑：“我自己不会追？”
他的声音那么清晰，带有魔力般，诱使江昭昭自动脑补出他追求别人的场景。
呼吸止不住牵扯着心底深处，隐隐生疼。
不敢再深想，她怕再深想下去，会难过地哭出来。
垂头丧气，低眉颔首，装作专心喝粥。
庄霁远没让萧星野敷衍过去：“你别避重就轻，到底有还是没有？”
“我要是有喜欢的人，现在能坐在这儿跟你们一起吃饭？”萧星野被问得无奈，意欲尽快结束话题，“而且我来学校又不是为了谈恋爱的，我哪有空喜欢谁？我是嫌作业不够多还是测试卷不够做？”
庄霁远嘴角轻抽：“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说作业吗？挺影响胃口的。”
他们的话题停止。
江昭昭心里的答案逐渐明了。
萧星野要是有喜欢的女生，就去和那个女生一起吃饭了。
还好还好，他目前还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认知潜移默化地侵入思绪，就好像他没有喜欢的人就代表，她还有机会。
哪怕只有十万分之一那么渺小，她也很珍视。
几个男生吃完得快，他们离开之后。
荆云霜投来关切的目光：“昭昭，你还好吗？”
“我没事。”江昭昭弯弯唇，声音轻软。
“没事就好，我看你刚才眼睛好像都红了，别难过呀，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想那么多。”
她敏感又多虑的性格，是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的罪魁祸首。
只看见一片树叶，就能脑补出一片森林。
这样多愁善感又担忧惆怅的思维方式，她一朝一夕很难改正过来。
就像现在。
即使明确萧星野现下没有喜欢的人，她也没有多心满意足的欢欣雀跃。
目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
高中还有三年，三年里面会发生多少变数，没人清楚。
暗恋意味着在未来的某天会失恋，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俘获萧星野的心。
对他的喜欢只增不减，想让他对自己多一点特别，又怕某一天会失去他。
更怕他喜欢别人。
她怎么怕这也怕那，真是贪婪的胆小鬼。
迎着荆云霜担心的目光，她缓声应答：“好，我不乱想了。”
这么答应着，暂时压制下内心的情绪。
直到晚上在日记里，再无处可藏。
「你好厉害。
我看到你拿了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奖状，那会儿我特别开心，就好像拿奖状的人是我，却比我自己拿奖还要兴奋激动。
好奇怪，我心里放烟花一样，怦怦乱响，好久都没停下来。
可我莫名喜欢这种没办法具体形容的感受。
还有一点小骄傲，我喜欢的人，怎么这么优秀啊。
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在食堂里听见你被朋友问及，有没有喜欢的人。
你给出答案之前，我乱想了太多太多。
想你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的，想你追人的时候会做什么事，想你喜欢上别人以后我会有多难过……
可是我又不敢想太多。
仅仅想到你们在一起，你会全心全意地喜欢着那个女孩子。
我就感觉我快要窒息，就像岸上搁浅的鱼，快要死掉了那么难受。
估计等到你和别人恋爱的那一天，我会流好多眼泪。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我就这么担心。
太在意你，在意到只是稍稍设想未来，想到你生活里没有我的未来，就会难受得无法呼吸。
怎么会这样。
怎么才能不再想你，好难啊。」
晚上睡前。
江昭昭点开【我的星星】相册，看着保存下来他在体育场上打球的视频和照片。
意气风发，肆意潇洒。
光芒耀眼的少年，像是天边遥远星芒，她只能看看，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这颗星星不属于她。
她现在仍然还有遥望的权利。
这一点点小小的安慰，冲散了心里的苦涩。
想到他温润的桃花眼和清朗的笑。
唇边的弧度又上翘一点。
甜蜜渐渐充盈，被梦境包裹其中。
临近意识消失之前，她低声喃喃一句：“萧星野，我好想你。”
手机还握在手里没放手，好像丢开手机就是丢开了他。
不舍得松开。
-
江昭昭这段时间过得紧张兮兮。
她和萧星野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他有时中午会回家吃饭，不一定每天都能在食堂遇到。
早上送作业的时候，也不是运气好到每次都能遇见。
不同的课间。
萧星野偶尔在座位给同学讲题，有时会趴在桌上休息，然而多数情况，是一班几个科目的老师像打好商量一样拖堂。
他听课时的余光，都没机会分给她一个残角。
江昭昭只能就这么透过窗户深深看他一眼。
在没有见面的日子，发了疯一样的想见他。
越是想见就越见不到，越是见不到就越是想念。
陷入死循环一般，找不到突破口。
-
月考如约而至。
江昭昭做完物理卷子，距离交卷时间尚有余隙。
她反复认真检查答过的题，忍不住想，这次物理成绩要是比上次考试有进步，就好了。
那样的话，和萧星野再见面，就能有话题聊。
可以和他说，他教的方法很管用，成绩确实提高了些。
正因如此，更加希望拿到不错的名次。
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进步。
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念头，在心里悄悄生根发芽。
成绩出来那天。
萧星野全科成绩相加，排名稳拿年级第一。
他的数学和物理成绩全是满分，化学成绩仅次于一班化学课代表谢皓宇，比谢皓宇低一分而已。
语文超出江昭昭两分，夺走她语文年级第一的宝座，她的语文成绩因此位列年级第二。
纵览全貌。
她的全科成绩排名，相较上次月考，向萧星野靠近了十几名。
努力是有用的，虽然见效甚微，但总好过退步或者原地踏步。
物理成绩比起上次好看很多，物理老师还夸她有进步，要继续加油。
“要不是萧星野超你两分，这次你就又是语文年级第一了，”荆云霜拿着江昭昭的语文卷子翻看，“语文阅读理解这么难，你都没怎么失分，我羡慕了。”
江昭昭托着腮，心里想着那个人，说的话也是关于他：“我没他那么厉害，能一直当第一，可以进年级前几，我就很满足了，这个阅读理解跟我们练习册上面那个差不多，老师讲过那个，我这次是碰巧运气好。 ”
班里的气氛还沉浸在考试后的紧张中。
同学们拿着卷子改正错题，对照答案，有些人不免发出遗憾的声音，懊悔当时如果再仔细一点就不会和正确答案失之交臂。
秦时月拿着英语卷子在看，她的英语成绩算是不错的，排进了年级前十。
她的同桌邱蓉凑在她旁边，声调有些高：“你好厉害啊，完形填空全对。”
秦时月的声音清晰，没骄傲也没谦虚：“你认真点写也能做全对的。”
邱蓉摇头叹气，略有惋惜：“这回确实是我马虎了，我刚才看排名表，真觉得一班萧星野好厉害啊，他好几个单科成绩都是第一，包括英语，全科成绩也是年级第一，这也太狠了。”
提到萧星野，秦时月的笑音深了点：“我们以前在初中，他就一直是年级第一，我都习惯了。”
邱蓉赞叹连连：“哇……那太厉害了。”
秦时月似乎还想往下说，不过被上课铃声截断了话头。
这一节上语文。
语文老师用最快的速度先给大家讲完今天本来要讲的课程内容，努力留出15分钟，用来讲月考卷子上的错题。
卷子讲完，临近下课。
老师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语重心长道：“这次月考年级第一是一班的萧星野，人家方方面面都很优秀，不只是语文考得好，而且人家不偏科，不像咱们班某些同学，偏科偏的那成绩惨不忍睹，我都不忍心看，萧星野前段时间物理竞赛拿奖的消息你们也听说了，要多向优秀的同学看齐……”
老师说到“某些同学”时，江昭昭感觉脸颊在发烫。
班里偏科的人是不少，不过大多没有她这么严重。
情不自禁地对号入座，让她羞愧难当。
不只是语文老师夸萧星野。
其他几个科目的老师，同样没少夸他，对他满意得不得了，简直像是在夸自己的儿子那样，赞不绝口。
老师们眼里的好学生，做到萧星野这个份上，真的再挑不出来一点不是。
大家听到老师的话，纷纷点头应和着。
老师看向江昭昭这边：“江昭昭，我看了你的卷子，要是再用心一点，第一就不会被人拿去了，下次再接再厉，知道吗？”
江昭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语调乖软：“知道了老师，我下次会认真检查的。”
老师点点头，知道她性子文静，再没多说她什么。
捱到下午放学，隔天是周六。
江昭昭和荆云霜正在收拾书包，回想着今天老师留的作业。
历史作业是最轻松的，把卷子上的错题抄在本子上，多抄几遍，周一交上去检查。
相比其他科目的作业量，算是少之又少。
荆云霜动作迅速地在书包里翻找着什么，语气疑惑：“我的历史卷子怎么不见了？难不成我弄丢了？”
江昭昭提醒她：“穆铭未上午借你卷子对照错题了，你没拿回来吗？”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这茬儿了。”
荆云霜抓起书包，拽着江昭昭往外跑，“快快快，估计他还没走远，应该能赶得上。”
她们脚下生风，一路匆忙地避让开其他同学，急忙跑向校门口。
好在看见要找的人，身在何方。
前面有七八个男生走在同一排，他们穿着校服，身高参差不齐。
走在中间，个子最高皮肤最白，单肩挎着黑色书包的那个男生，不用说，是萧星野。
平时跟他玩得好的那几个人，现在几乎都在旁边。
荆云霜出声喊：“穆铭未！”
穆铭未停步回头，目光定在喊他名字的人身上，唇角轻弯，和她开玩笑，“怎么？舍不得我？”
其他几个男生起哄的笑声前后不一地响起。
萧星野驻足，回身往后转，在他的目光看过来之前，与此同时——
旁边穿着蓝白色校服的人潮涌动，少男少女们之间洋溢着无处掩盖的青春气息。
有人经过身旁，带起的风里，掺着女生身上的香水味，或是男生身上的汗味和烟草味。
随不同的人走过，疏淡的味道快速在鼻息间变换。
萧星野的视线不偏不倚，径直锁向江昭昭。
他眼里淌着温柔明澈又纯净的笑，浅浅淡淡的，蛊得她心尖轻颤，一时忘记挪开视线，就这么和他对视着。
彼此不说话，只眼神交汇，胜却千言万语。
荆云霜握着江昭昭的手腕往前走，抬手就要打穆铭未：“我来要我的历史卷子，谁舍不得你？要不要脸啊？”
靠近了。
江昭昭鼻尖盈进萧星野身上清新淡雅的木质香，令人安心的味道，一瞬间扩充进她心底，像是给她注入了多巴胺。
心情升到顶峰值。
“别打别打，我错了，这就给你拿。”
穆铭未躲着弯腰卸书包，不忘给其他几个男生说，“你们先走吧，一会儿我和萧星野去找你们。”
谢皓宇点头：“行，地址你们知道吧？”
萧星野轻颔首着答：“知道。”
“那我们先走了。”
江昭昭的视线无处安置，总不能一直盯着萧星野看吧，目光虚落在空中游离不定。
荆云霜看着蹲在地上找书包里卷子的穆铭未，问他：“你们等会儿去干嘛呀？”
穆铭未低着头回话：“要去玩剧本杀，考完试不好好放松一下怎么行。”
说到考试，荆云霜看向萧星野，不忘晃晃江昭昭的胳膊，大有向他兴师问罪的意味：“萧星野，你把我们昭昭的语文年级第一给抢走了，昭昭还被我们老师说了一顿呢。”
江昭昭意识回笼，听出荆云霜浅淡责怪萧星野的意思。
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一个是她喜欢的人。
难以决定该向谁偏颇。
她的视线接到萧星野投落而来的直白眼神。
上一秒准备好要说的话，这一秒忘得干干净净，湮没在舌尖。
再想不起半分。
似乎，连心跳一并遗忘掉，被风吹散，找不到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