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慌乱
江昭昭的眼尾余光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萧星野投落来的视线。
没有重量，倒像是带有炙烫难忍的温度。
烧得她脸颊连带耳垂在瞬间充血发红，心脏悬在钢丝线上一样，摇摇欲坠，触不到实感。
一时间无法区分。
究竟是她内向害羞的性格，难以适应被多人瞩目的不适引起面红耳热反应。
还是因为萧星野这一眼，让她思绪万千乱了心神。
众目睽睽之下。
她不敢去回视萧星野的眸光，怕被敏锐的老师或一班同学看出来，她的眼里生出什么不该有却不自知的色彩。
更不想被萧星野认为她是个无药可救的花痴。
暗恋一个人，最考验的竟然是演技。
江昭昭算是合格的演员，她尽力维持声音平稳，目视着唐雪出声：“唐老师，陈老师让我来拿一下讲台上的资料，她忘记带过去了。”
她的音量轻，语调软糯，听起来文文静静的，没什么异常。
话音落地，她迅速在心里反省表现得怎么样，声线有没有颤抖，有没有被听出来不自然。
以前从不认为胆小内敛是坏事。
这时她将这个想法掀得天翻地覆，但凡胆子稍微大一点，现在根本不会这么无所适从。
脚底有些发软了，她好害怕，却不知道在怕什么，心脏跳个不停，猛烈撞击着胸腔。
“你等下，我找找。”
唐雪拿起她上课用的教科书和教案，讲台上只剩下粉笔盒和黑板擦，再无其他。
她皱了皱眉，抬眼看向萧星野，“萧星野，你知道讲台上的资料在哪吗？就是午自习我进来放的那本书，紫色封皮。”
萧星野手里无声转动的笔戛然停止。
他站起来往讲台方向扫视一眼，转眸问隔壁组左后方的一班语文课代表：“杨佳怡，你看见没？我记得第一节下课还看到资料在讲台上的。”
女生摇摇头：“没有。”
坐在杨佳怡正前方的一个微胖男生出声：“唐老师，第二节英语课下课，我看见王老师把资料拿走了，她说你把书忘了，正好下课给你捎过去。”
这下所有人都清楚来龙去脉了。
唐雪提前和陈满蓉说好，她放了本语文资料在一班讲台上，让陈满蓉上课之前带走。
陈满蓉不巧忘记这回事，而一班的英语老师误以为唐雪忘记带走资料，上完英语课顺手把资料给拿到办公室去。
英语老师去办公室的路上，唐雪在别的班帮忙替了节课，直接过来一班上课，没有碰面。
她到了一班，没有看见讲台上的资料，还以为是陈满蓉已经拿走资料了。
唐雪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微抬下巴，给萧星野说：“你腿长，跑得快，去我办公桌上取了资料送到九班去。”
“好。”
萧星野长腿迈开，阔步往外跑，他目不斜视地踏出班级前门，身侧校服衣料和站在一旁的江昭昭轻擦而过。
掠过的风中，是熟悉而久违的疏淡香味，顷刻散尽。
唐雪不好意思地对江昭昭笑笑：“你先回去吧，我们班长一会儿就把资料送到你们班。”
江昭昭这才找回心脏落地的实感：“好，谢谢老师。”
“不客气。”
江昭昭一路小跑回九班。
她给陈老师说完状况，在座位上刚坐定，萧星野就出现在前门。
萧星野跑得很快，他头顶碎发松散，额前略有凌乱，双手拿着书递给陈老师，礼貌且尊敬。
陈满蓉接过资料，点点头：“辛苦了，你回去上课吧。”
“老师不用客气。”
萧星野转身离开前，眼神很明显地往江昭昭这边置了下，他唇角轻抬，弧度甚微却显眼。
像在对她温柔的笑。
不仅江昭昭看到了。
荆云霜和秦时月也将这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尽收眼底。
秦时月瞧过来，上下打量了下江昭昭，很快又收回了这不算友好的视线。
江昭昭不确定萧星野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后面的穆铭未。
她和荆云霜对了个眼神，齐齐回头看向穆铭未，穆铭未小声问：“干嘛？”
陈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
荆云霜声音更小，眼神一言难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没看到吗？萧星野对你笑了。”
穆铭未大为震惊，音调止不住抬高了些：“我草，你这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漂亮妹子！”
周遭爆发出哄笑声。
陈满蓉转身看过来，眼神凌厉：“再说话就上来讲。”
全体噤声。
只是江昭昭的唇角隐隐暗含的笑意，一直没消失。
她回想一遍萧星野刚才的眼神和那抹业已印在她心底的浅笑。
他是在……看她？对不对？
问号塞满她的心，无人应答。
在班级的座位里，原来可以把门口人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那刚才她去一班，还好克制住眼神了，否则就大事不妙了。
可为什么，萧星野在门口看向她这边的眼神里，落落大方，直白明了。
在她看萧星野的时候，始终做不到这一点。
躲躲藏藏，费尽心思，余光游走，想看又不敢看，对视一眼就慌乱。
果然尖子班什么都是最好的吗？
对萧星野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她就是学不会。
根本问题源头在于，她心虚，她对萧星野的心思不纯又怕被他发现。
萧星野纯正坦荡，磊落如光，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无需做作掩饰，眼神当然干净清澈无杂质。
下午放学。
江昭昭收拾好书包，和荆云霜一起往校外走，准备乘公交车回家。
临近校门口，荆云霜看见前面并排走着的三个男生。
只看背影，从左到右。
庄霁远、萧星野、穆铭未。
穆铭未的胳膊肘撞萧星野身侧：“哎，你下午送资料，看我还给我笑是怎么回事？解释解释？”
他们三个还没察觉到身后的荆云霜在拉着江昭昭悄悄靠近。
萧星野声音散漫，听起来多了分吊儿郎当：“我看你长得帅。”
庄霁远闻声轻笑，未置一词。
萧星野这根本就是懒得回答穆铭未的问题。
穆铭未听起来半真半假的，后脊背发凉，他双手挡在胸前，一副防止被非礼的模样，跟着玩闹：“我靠，你真对我有意思？我承认你长得也还可以，但是我暂时没有和男生暧昧的想法，劝你死心。”
庄霁远笑得更大声了：“萧星野这脸叫还可以？你知道每天回头看他的女生有多少吗？比你今天要在作业上写的字多出十倍不止。”
“你是监控探头？这么清楚？”萧星野话里是笑着的，跟着他们一起开玩笑，因为被调侃，态度不怎么好，怼完庄霁远，怼穆铭未，“你有空看看元素周期表五十一号，和你挺像的，嫌麻烦的话直接去医院挂精神科看看脑子还正常吗。”
荆云霜没忍住笑出声。
三人回头，穆铭未一脸要秋后算账的样子，伸手要掐荆云霜：“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挨骂。”
荆云霜动作利落牵着江昭昭跑开：“关我什么事！谁骂你你就骂回去啊！”
江昭昭回头往后看。
天际将暗未暗，她的星星被暮光笼罩，少年蓬松的发顶和眼睫染着柔软余晖，看起来更加温驯乖顺。
萧星野在和庄霁远说话，看到她的视线，抬眸和她对视，唇角微勾，抬手指指她身前的方向。
她顺着回眸，看到脚边的消防栓，及时躲开。
公交车缓缓驶停，荆云霜捏着江昭昭的手上车，穆铭未停止追逐，收敛玩心，给她们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荆云霜等前面的人刷卡，眉眼弯弯地回应：“知道啦。”
江昭昭排队在荆云霜之后刷卡，荆云霜刷卡时，她回头往外看。
穆铭未刚走到萧星野身边，胳膊熟练地搭上他的肩。
他似乎接收到江昭昭的无声信号，和她的视线交汇，抬手朝她小幅度挥了挥，像是在说再见。
她心底柔软之处漾开涟漪，像是尝到了刚酿好的蜂蜜，克制着上翘的唇角，抬手回应他的手势，简单晃动两下。
萧星野微微颔首，随即，收回目光，和朋友离开。
同一时间，公交车向前驶离路面。
她轻咬下唇，瞥了眼正在专心致志刷微博的荆云霜，视线重回萧星野的背影，目送他往反方向越走越远。
短暂的几分钟，像是偷来的时光，更像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目前的程度说明，她和萧星野之间，是可以抬手打招呼的关系了，比点头之交深了些，比朋友，还差些距离。
从这一秒开始，她以后不用再在路过一班时，见到萧星野才想起，要不要和他打招呼这个问题而为难。
怎么打招呼比较自然，不会出错？
她打完招呼，萧星野会不会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不熟，她的举动太冒昧唐突……
终于不用再为这个难题发愁。
她在心底欢呼雀跃着，有多兴奋只有自己知道。
为这前进一点点的关系，够她开心的激动三天三夜。
这种快乐，无可比拟，无法言喻。
开始期待下一次和萧星野的碰面。
她会试着不做胆小鬼，大大方方地，和他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