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余光
天气晴好，秋风不燥。
宽阔平整的偌大操场上，站着上千个身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他们站位整齐，一张张青涩脸庞尽是青春的勃发。
高一九班距升旗台不算远。
江昭昭在前排，无需踮脚抻脖，可以轻松览到升旗台附近的一举一动。
她的目光和其他成千上百位同学一样，落在升旗队伍的升旗手和护旗手身上。
护旗手是她暑假在图书馆见过的另一个男孩子，单眼皮，短头发。
她的注意力迫不及待转到萧星野身上，似乎自动触发锁定技能，再无法撤走分毫。
这短暂的几分钟时间。
她终于可以不用躲躲藏藏，不用余光偷瞄，不怕被他发现直白的视线，完全能大胆而直接地，凝视着她的星星。
这一眼里的情深，隐匿在人海，除了她，再无人知晓。
她瞳眸中心的少年迎着光，身姿挺拔隽立，眉宇间意气风发。
他的升旗动作标准严正，修长手指操控旗绳，直视红旗升至顶端，迎风飞扬。
升旗仪式结束，一班同学离开升旗台，往一班队伍的方向走去。
下一周是二班升旗，各班各年级每周轮流进行升旗活动。
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才能重新看到萧星野站在旗台上。
江昭昭目送萧星野走出一段路，她恋恋不舍撤回视线的那一秒，心里失落的潮水瞬时暴涨，快要盖过几秒前的欢欣。
看见萧星野出现，时间仿佛被按下加速键，流逝速度快到出奇，她小小的内心世界翻江倒海，似历一场躲不过的浩劫。
他离开，像是一并带走了她的全部，轻易牵动她的情绪和呼吸，在她心里埋下一颗，期待下次再见的种子。
-
中午。
食堂里，江昭昭和荆云霜还有郝婧在同一桌吃饭，长方形的四人餐桌，剩余一个空位。
郝婧先打开话题：“没想到今天升旗手是萧星野，他的升旗动作好标准啊，不愧是尖子班班长，什么都是最好的，哎，你们说，他那么优秀，压力会不会很大？”
荆云霜给碗里的面条加醋：“听穆铭未说，一班有发不完的学习资料，作业经常写到凌晨一两点，每周都有大大小小的随堂测验，周末作业多得跟山一样高，听着就头疼，萧星野身为班长还要做表率，想也知道压力肯定小不了。”
江昭昭低着眼，安安静静地吃饭，眸底情绪翻涌着，被纤长的睫毛挡得干净。
听起来很辛苦。
她深夜在柔软被窝里希望能见到萧星野的那些分分秒秒，他可能还在题海中奋战。
周末她赖床睡懒觉的早晨，他或许早已做完了几份试卷。
当然也可能，他本就聪明，学东西举一反三，根本不费什么工夫。
心底天天念着的人，这时恍然发觉，对他根本不怎么了解。
距离感像是跨不过的天堑，横在他们之间，看不到边界线。
她的左手在餐桌下，悄悄捏紧校服衣摆，像是捏住了自己的心脏那样，企图控制住对他汹涌的感情。
可惜是徒劳。
郝婧听完荆云霜的话，啧啧有声：“我的天，听起来就很辛苦啊，不过怎么没见萧星野有黑眼圈？”
荆云霜含笑揶揄：“升旗仪式你光盯着萧星野看了吧？”
“我哪有！”郝婧急于反驳，不过又迂回了下，“话又说回来，就萧星野那张脸，帅到这种程度的可不多见，不多看看，多亏呀？是不是？”
荆云霜明显被戳中，噎了一下换掉话题：“……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郝婧这话，戳中的可不止荆云霜。
江昭昭在图书馆，抱的就是这种想法，才敢大胆地三番两次偷看萧星野。
真的认识他以后，反而没有那么无所忌惮了。
有这种心态的，远远不止她们几个。
女生之间的话题，绕来绕去就那么几样。
写不完的作业。
好看的男孩子。
喜欢的明星。
好喝的奶茶。
……
江昭昭专心吃饭，没怎么接话。
不可避免的是，她们在提及“萧星野”这个名字时，她的心脏随之悬高晃动，表面还要装作不在意。
关注萧星野这样的学霸帅哥好像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其他女生不避讳，就那样光明正大地讲，她们看萧星野时，目光大多也是直白的。
只有她。
把这件事弄得见不得光，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不敢随意谈及他。
她怕会泄露那点可怜的小心思，好像潜意识里认定这么平凡又普通的她，不配喜欢那样温柔优秀又耀眼遥远的天之骄子。
怕被别人看出她喜欢萧星野，会笑她自不量力。
“我可以坐这里吗？谢谢。”
清脆的女声伴随浓郁香水味响起，几人抬头看见秦时月，还没来得及出声，她就已经端着餐盘在郝婧旁边的空位坐下了。
先斩后奏的言行，难免让人不舒服。
荆云霜早就不爽秦时月很久了，现在也没客气：“你乐意坐哪就坐哪呗，食堂又不是我们三个家里开的。”
秦时月正要反唇相讥，被穆铭未的声音从身后打断：“巧了，这一桌全是我们班的同学。”
穆铭未端着餐盘，坐在隔壁桌刚被卫生阿姨收拾出来的空位上，给他旁边的男生说话：“庄霁远，就坐这吧，两下吃完我还要回班补作业，不然下午历史课我就惨了。”
庄霁远就是早上的护旗手，在暑假和萧星野一起去图书馆的男孩子，他点头：“行。”
秦时月的视线往后扫了一圈，像是在找谁。
庄霁远知道她在找谁：“别找了，萧星野中午放学被他哥接走了。”
“谁找他了，别乱说。”
秦时月面色划过赧然，也不计较刚才荆云霜的话了，吃着面前的饭，彻底消音。
穆铭未和庄霁远说话的声音就是正常交谈音量，几个女生听得到。
“你看见萧星野他哥开的那车没有？我靠，我去校门口商店买水，看了一眼，简直炫得没话说。”
庄霁远胃口不佳，吃得很慢：“蓝色的布加迪威龙？那车买的时候我知道，那会儿我爸妈有事在国外，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他哥花了五百买下的，后来还改装过。”
“五百万啊？那对他家来说算挺便宜，”穆铭未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啊，我记得布加迪威龙最基本也要两千五百万起步啊。”
庄霁远淡定补一句：“欧元。”
“……打扰了。”
折合人民币3700万左右。
这个庞大的数字，让江昭昭心里一凛。
之前在校门口看见萧星野被司机接走，那个车标是两个套在一起的英文字母r，她没有特意关注这方面，也知道那辆车的价值不菲。
她和萧星野。
学习成绩，家世背景，性格智商，无论哪一方面，全然不在同一个水平线。
明知和他不可能。
清楚他们之间相隔的某些差距可能需要以光年为单位来计算。
事实就这么残酷无情地摆在她面前。
她仍选择飞蛾扑火。
总不能因为碰不到星星，就不去抬头看它发出的亮光吧，就算星星不是她的，那也确确实实照亮了她的生活。
喜欢不计结果。
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高中毕业，再无缘相见，他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无所谓，能遇见他，就已经是上上签了。
现在想再多，都逃不过想要多见见他的冲动。
仿佛变成一种本能。
往后一连几天。
江昭昭送作业时，经过一班，总会极快往里扫一眼，有运气加持时，可以看到她心心念念的人。
萧星野在做题。
萧星野在擦黑板。
萧星野在给同学讲题。
他总是专心又认真地有事可做，完全不知道有江昭昭多次经过班级窗口，只为看他一眼就足够。
她每一次往进张望的理由，都只是因为萧星野。
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他不在教室。
看不到他，失落的低落心情上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
即将收回视线前，还有些不死心。
要是多停留一下下，会不会看到他出现啊。
要是送作业看不到。
她就借着去卫生间的理由，路过时再碰巧试试。
听外校的朋友说，他们学校有公共打水的地方，每次去打水，路过喜欢的男生班级，还可以再看一下。
盛阳一中不具备这个条件。
每个班级和教师办公室，包括每一间学生宿舍，都配备饮水机，喝完了就会有校内送水工来送水。
她没有这个机会，只能期盼下一次，可以运气好一点。
相同的是每天想见他的心情，不同的是每晚夜深人静时的日记，笔墨淋漓谱满她不为人知的心事。
不同日期的记录，末尾最后一句话，总是那么相似。
「希望明天可以看到他。」
「今天看到他了，他在给同学讲题，明天还能看到他吗？」
「上午下午路过好几次，没有一次看到他，放学也没看到，是我的要求太贪心了吗？」
「今天看到他了！！！他的眼睛，怎么总是那么温柔明亮，可我不敢盯着他看太久，怕被他发现。」
她仰慕的少年，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在学校里能看他一眼，就是每天最开心的事情，没有之一。
不经意间和他的对视，引起心跳狂乱时序，要过好久才能平静。
萧星野不会是她人生的男主角，却是她一天不落的日记里，当之无愧的男主角。
没有一个字不是和他有关。
起伏的心绪皆为他浮动。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酸甜参半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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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
语文课。
上课铃打响，陈满蓉踏进教室站上讲台，她翻了翻随手拿来的文件夹，皱了下眉，抬眼给江昭昭说：“课代表，你去一班问唐老师拿一下讲台上那本资料，我忘记带过来了。”
“好。”
江昭昭不想耽误大家的上课时间，一路快跑着去一班。
去一班意味着可以见到萧星野，她慌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刘海，不想跑乱头发，影响在他面前的形象。
她知道她的任务只是来拿个资料，但是，万一，他会看她一眼呢？
一班的朗朗读书声入耳。
她经过窗口时，视线已经止不住极快速地往里看了一眼。
萧星野面前书本平摊，右手若无其事地转着黑色水笔，神态自若，他的声音被其他同学的读书声压过，可还是依稀能从中努力辨认出他的独特声线。
温柔，清朗，磁感分明。
前门开着，江昭昭出现在门口，轻轻敲门：“报告。”
唐老师转头，看到她，班里瞬间寂静下来。
多数视线投过来，一向面对人多的场景就会怯场害羞，感觉不自在到想要逃跑的她，这一秒像是受着凌迟的酷刑。
其中，包括萧星野看向她的目光。